土豆畝產2萬斤已是現實,中國人打算怎麼推廣?
萬丈高樓平地起,NB社區在這裡6小時前
2018年,中國山東平度悄悄創下了一個新紀錄。李桂香大姐種植的土豆單季畝產9.58噸。李大姐種的土豆品種是“希森6號”,2017年,也是這個品種,創下了9.38噸的紀錄。之前西方有畝產7噸的紀錄,中國根本沒法競爭。中國農民能進入這個榜單,還是近5年的事。
“希森6號”土豆
畝產9.58噸是什麼概念?傳統三大主糧,玉米畝產紀錄是1517.11公斤,水稻1149公斤,小麥828.5公斤。三者相加都抵不上本次畝產的一半。幾十年來,“畝產萬斤”一直是帶有貶義的神話,現在已經是被甩在身後的里程碑了。
當然,9.58噸只是一塊試驗田的成績,中國土豆的平均畝產依然是全球倒數,但這個數字背後的隱藏信息讓人鼓舞。中國有限的耕地可能還有巨大的潛力。
1中國土豆種植爲什麼這麼難
我國土豆種植面積和總產量全球第一,但在畝產排行榜上,全球103個土豆種植國,中國排在93名。而且,這個難堪的成績保持了很多年。
2000年數據,中國土豆的畝產1.09噸,同期的荷蘭2.99噸、美國2.85噸、歐盟15國平均2.34噸。到了2007年:中國土豆平均畝產反而退到0.98噸,荷蘭還是2.98噸。
再過十年, 2017年的報道中,依然是中國土豆“畝產僅僅一噸,遠低於西方發達國家三四噸的平均水平”。
2018年最新的數據:我國馬鈴薯單產徘徊在1~1.06噸/畝,世界平均水平約爲1.33噸/畝,歐美國家超過了2.67噸/畝。
作爲農業大國,中國土豆畝產的短板要從土豆本身的特性說起。
土豆的老家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脈,當地地理條件惡劣,地震、火山爆發、高低溫切換頻繁,並不是搞農業的好地方。在這一環境下存活下來的物種,必然有超強的“求生技能”。體現在土豆身上,就是品種的多樣性。野生土豆的品種有4、5000種,非常容易雜交,即便是同一株土豆結出的種子,都可能長出完全不同的“二代”。這就給土豆繁育帶來了很多偶然性,很難精確控制。
這只是土豆家族的冰山一角
對於農民而言,爲了保證每次產出的土豆性狀一致,最簡單的辦法是直接把土豆切塊,發芽後種到泥土中,長成完整的種株。這樣,新一代土豆是上一代“無性繁殖”的結果,可以視爲母本的複製粘貼。
但是,這樣做也有副作用,上一代土豆感染的病毒在無性繁殖中也照樣傳遞給二代、三代、代代相傳。最後病入膏肓,土豆會減產甚至絕收。
爲了對付病毒感染,全球普遍使用土豆莖尖組織培養的方式“脫毒”,再在溫室中進行切段扦插,生產出沒有病毒的塊莖。而生產出的無毒種薯也只能用兩年4季,第5季就要更換新種薯。
更嚴峻的是真菌感染型減產,如土豆晚疫病。真菌感染擴展快,毀滅性大,目前仍然是土豆大規模種植的制約因素。它直接導致了1845年到1852年的愛爾蘭大饑荒,導致愛爾蘭人口減少四分之一,至今沒有恢復到饑荒以前的水平。保守估計,土豆晚疫病每年都會造成全球範圍內67億美元的損失。
土豆晚疫病,沒有很好的防治方法,以預防爲主。主要是大量噴灑殺真菌劑,每年要噴灑十次以上。除了費錢,還需要相當的農業管理能力。
晚疫病菌侵染過的土豆植株
從上面的描述可以看到,種土豆容易,但穩產高產是一個技術活。育種、脫毒、推廣、防疫都需要技術人員時刻干預,這隻能在大型農場的規模化經營中實現。然而,在小農經濟條件下,我國土豆種植的現狀是:
管理——規律施肥、噴灑農藥的成本農民難以承受。
育種——長期依賴國外專利過期的品種,比如“大西洋”、“荷蘭”、“Rosset Burbank”。
脫毒——在世界土豆高產區脫毒種薯普及率100%的背景下,我國優質種薯的推廣率只有25%。上世紀90年代,由於種薯研究機構從公益性轉向營利性。在我國土豆主產區甘肅,景泰縣良種推廣統計資料顯示,脫毒種薯推廣面積一度每年收縮1/10。
分散的小農經濟扼殺了土豆高產的可能性。再加上中國土豆種植範圍廣,各地土壤條件差異大,土豆產量自然上不去,對其他主糧沒有產量優勢。
2“中國薯王”的誕生
此次“中國薯王”的誕生,說明我國在土豆育種環節取得了重大進展。而這一過程不無艱辛。
研發出“希森6號”的希森土豆產業集團成立於2005年,在這之前,該集團董事長樑希森最出名的一件事是開發北京玫瑰園別墅,憑此躋身2005年胡潤富豪榜。
此後,這位沒上過學的農民企業家,就以常人難以理解的熱情投入了土豆育種事業。他請來了土豆專家、購買了2100多份土豆種質資源,在山東樂陵、北京延慶建造了土豆育種基地,在內蒙古建種薯大田繁育基地。18年,投資37億元人民幣。
摘錄一下“育種”流程,可以看到這些投入的技術風險很大:
“他們先選擇優質的父本、母本,進行人工強制授粉;授粉後的土豆結出龍眼大小的漿果,每個果子裡有幾百粒比芝麻還小的籽兒,得小心翼翼地用牙籤一粒粒撥出來,種在不同的花盆裡;幾個月後,便結出雞蛋大小的土豆。同一個漿果裡的籽兒爲一個雜交組合,爲提高成功率,通常都是幾百、上千個雜交組合同時進行。
第二年春暖花開,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在樂陵繼續搞雜交授粉;另一路帶上雜交結出的土豆,到海拔高、風速大、光照強、晝夜溫差大、蚜蟲遷飛抵達的時間晚、育種隔離條件好的內蒙古商都縣,進行大田栽植、選種。
到了秋天,把數萬株土豆刨出來,按照‘薯型好、產量高、口感好’的標準,一株一株地對比、挑選。一般情況下,一個組合的幾百株土豆中可能只有一兩株符合標準,其餘的全部淘汰;來年春天,再把優選的‘好土豆’種下去,到秋天再‘百裡挑一’;第三年春天,再把優中選優的幾顆土豆種下去。運氣好的話,秋天收穫時可能選出一個或幾個符合預期的新品種。”
簡單總結一下,從人工授粉的第一年春天,到最終穩定了性狀的那個秋天,“運氣好”的話,也要經過整整4年才能小有成果。
這就是土豆的“種子漿果”
持續的砸錢終於產生了回報。在全國土豆單產停滯的年代,希森土豆試驗田裡捷報頻傳。
2015年,“希森3號”平均畝產3.5噸,最多超過5噸;2017年達到9.38噸,同時還有18戶超過8噸,3戶突破9噸;最後是2018年的9.58噸。
對於薯王“希森6號”,樑希森的說法是,在不改變種植條件,不增加生產投入的基礎上,中國土豆田可以普遍增產30%-60%。如果推廣科學種植,產量可以翻一番。
上圖中正在展示土豆的就是樑希森
土豆含水量高,不能簡單地一對一換算爲主糧。比如和水稻相比,兩者幹物質比例分別是22%和85%,四噸土豆才能換算爲一噸糧食。目前極限畝產2萬斤,換算爲糧食不到5000斤——依然相當可觀!眼下中國土豆的平均畝產1000公斤,按照最保守估計增產30%,達到1300公斤左右,已經和平均單產400公斤的水稻不相上下。但每畝土豆消耗的灌溉、農藥、肥料資源比水稻少得多。更重要的是,南方水稻休耕時期可以輪種土豆,兩者的好處可以兼得。
3土豆主糧化的前路
孕育出“薯王”是土豆主糧化戰略的一個巨大利好,但正如前面所說,育種只是這條道路的第一步。
接下來第一個任務是是推廣。上文提到我國種薯的推廣率只有25%,2016年《農業部關於推進土豆生產發展的指導意見》中給出了一個目標——2020年,優質脫毒種薯普及率達到45%。
近年來,中央財政對土豆種植實施脫毒種薯擴繁和大田種植補貼,每畝補貼100元,個別地區還有額外補貼。但是我國土豆種植面積大、區域廣、品種多,種薯普及速度註定將十分緩慢。
而在種植環節,公認土豆增產潛力最大的地區是南方冬閒地。華中農業大學謝從華教授提到,“湖北就有千萬畝左右的冬閒田和灘塗可耕地,一半以上面積適應土豆種植。”樑希森也寄希望於南方稻米區,“農民可以在兩個播種季節期間套種一茬生長快速的土豆”。現在,每年都有東北農民在農閒期南下,到南方種土豆。廣東湛江“北薯南種”的土地面積已經擴大到1.3萬畝。試種的 “大西洋”、“荷蘭”等品種土豆,土豆畝產2.5-3.5噸不等。收成可觀,但報道中,也暴露了南方農業機械化程度的不足。
當地一位村幹部提到:“他們用大型機械進行大面積的農產耕作,這是以前我們都沒見過的。比如噴藥機5分鐘能噴10畝地,收割機平均每分鐘能收割1噸玉米,以及自動行走式噴灌機解放雙手,這些讓我們大開眼界。”
從黑龍江“南下”廣東的自動行走式噴灌機
只有機械化種植在南方閒置土地上鋪開,才能更好激發土豆的產能。
解決了大規模生產,還得解決加工問題。作爲糧食,土豆儲存不易,容易發芽和褐化,最理想的儲存方式是加工成全粉。目前土豆主食中全粉添加比例,已由第一代產品的30%左右,提高到當前第二代產品的50%以上。唯一的問題是,當前土豆全粉價格還居高不下,每噸在8000元至1.4萬元之間,而小麥粉的價格每噸僅3300元。
總之,限於小農經濟和低水平的食品加工業,中國土豆高產化之路走得很艱難,但前景異常光明。如果數億畝南方農田都普及了套種土豆,如果北方農田都能得到可靠的技術支持。人多地少的中國就可能永遠不必再擔心糧食問題。
(作者:DunD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