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小冰CEO李笛:小冰從不追風口,也無需證明自己
作者|丁廣勝
李笛對技術創新有着執着的追求和更爲深入的理解。在微軟小冰獨立爲小冰公司的近一年的時間節點,我們和這位原微軟(亞洲)互聯網工程院常務副院長、“小冰之父”進行了一次對談。
獨立之後,他擔綱小冰公司的CEO,目前團隊建設和商業化齊頭進發。
很多人都認同他“社區買菜不是技術創新”的理解,目前小冰公司團隊已達近三百人。
談及小冰的存在感,李笛說小冰很“慫”,團隊不需要去證明技術有多強,不用費很多勁放衛星、開發佈會,“我們往往比較務實一點,我們最務實的一個做法就是把小冰打扮的特別娛樂化,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16歲少女”。
李笛表示,不需要證明技術有多強的原因還在於,第一是小冰源自微軟(亞洲)互聯網工程院,而工程院又脫胎於微軟亞洲研究院,來自這一“黃埔軍校”的技術積累和技術自信,第二更在於他們對技術創新的追求,“小冰其實是一個學術課題”。
他告訴本站科技《新基建訪談》,做研究最怕也最無可奈何的就是拿數據集去做東西,往往只能寫出一個論文。最幸福的就是有一個巨大的盤子,可以直接用來做學術,前者更像是在實驗室裡面做學術研究,後者像是拿社會來做學術研究,不管你的算法好壞,你都能有出奇的效果。
在商業化方面,小冰也有着“偏執”的追求,李笛不認爲做一個音箱,賣一千塊、五百塊就是人工智能的商業模式,“用戶之所以願意花一千塊或者五百塊去買,是因爲工業設計、音箱的單元值一千塊,料就有這麼多錢,但是賣出去,廠商把音箱算成他AI的收入,這是不對的”。
李笛談到,小冰公司主要的方向是金融、汽車、競技體育和內容產業,對於近來火熱的造車領域,李笛表示已經在和更多的車廠展開合作,負責“軟”的部分,人工智能有“身體”和“靈魂”,小冰只會做好那個“靈魂”。
而且,他希望車裡的交互喚醒詞,一定不要是小冰。
以下爲專訪對話摘要,本站作了不改變原意的調整:
問:小冰公司獨立後的團隊構成是怎樣的?目前發展如何?
李笛:我們團隊現在兩百多,不到三百,要按地區分的話我們主要在北京,還有兩個分支,一個在蘇州,一個在東京,東京負責cover日本和印度尼西亞,中國這邊主要cover中國,我原來有一個美國的團隊還有一個印度團隊,那兩個團隊我們這次分拆的時候就還給微軟了,合併爲Bing搜索引擎。
問:人工智能概念沒那麼熱了,小冰在做哪些事情?
李笛:其實每年AI這個行業都有一些熱,但凡有一些熱的東西你要跟上的話恐怕一年以後,大家黑不提白不提就不提了,以前曾經流行過像AI+HI,就是在硅谷那邊有一個比較火的模式叫Magic模式,就是說你一個電話或一個交互進來,這邊有一個人,一個坐席在處理,call center一個坐席再處理。
我們不追熱點,其實武漢的12345市民熱線是我們做的,它在疫情期間發揮了很大作用,而且在這個過程裡面你還要做好呵護撥打者情緒的問題,因爲政務熱線在這個時候還有一個安撫情緒的重要價值。我們內部有一個規範是不可以消費苦難,所以疫情的時候我們就沒說過。
問:小冰好像一直存在感沒那麼強?
李笛:小冰團隊很慫的,因爲我們有一個特別好的地方,就是我們這個團隊不需要去證明我們技術強,所以我們不用費很多勁放一些衛星啊,或者做一些項目,然後去開一個發佈會,證明我們很強,我們往往可以相對比較務實一點,我們最務實的一個做法就是我們把小冰打扮的特別娛樂化,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16歲少女,讓你能夠很好的去積累你的數據迴路。
但其實我們一從微軟出來,兩個月就拿下了冬奧會的單子,今年2月份冬奧會的測試賽,包括像高空自由式滑雪這個項目是沒有人的裁判,整個全過程是我們做的AI裁判。
問:爲什麼小冰不需要證明自己的技術有多強?
李笛:第一,人工智能的基石技術是需要積累的,任何一個角度、任何一個領域無論刷多少paper,你可能都只能在一個極其狹窄的垂直領域裡有所斬獲,但你如果有20年、30年的積累,你的斬獲不是說做得有多深,而是做的有多廣,微軟研究院20多年前最開始建立的時候,就這三個,自然語言處理、計算機視覺、計算機語音,後來我們又加了一個AI Creation,就是content generation,內容生成,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我們一直都有,國內你也知道一般都把研究院叫黃埔軍校,大家整個行業業界可能會延續,不光是跟我們差不多的技術研究的類別,他可能同時還延續了我們研究方法和我們的method,所以不太需要證明,這是第一個原因。
第二是團隊,從大公司或者從其他公司挖一個團隊過來你要吃他,從頭開始把他組建起來,大概率不太可能會成功。小冰是內部重組,最開始小冰是Bing團隊的一個很小部分,最開始五個人,這五個人全是自然語言處理的,後來我需要計算機語音,我就把微軟內部的語音的團隊還有人的技術一塊re-org到小冰團隊,所以小冰團隊幾乎在過去這些年沒有外部招聘,從幾個人到幾百人都是從微軟內部的重組來的,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叫先挑後買,好的人、好的技術我都很清楚,可以去組織,這樣的話就更不用去證明了。
問:微軟的很多人願意來小冰,這個吸引力是怎麼形成的?
李笛:我們特別追求技術和產品創新。社區買菜不是技術創新,社區買菜是商業模式創新,咱們國家有一個特別好的地方,人口多、市場縱深好,從一線城市到六線城市只要有一個還不錯的產品,那你很迅速的就能夠利用國內的縱深把你的商業模式打開,這個用到技術沒有?用到了,但他是不是技術創新?不是技術創新。而我們對技術創新是有追求的。像小冰這種他在技術創新的基礎上還有一個很好的數據迴路,你有一個想法,如果搭載在小冰的框架裡面,可以迅速看到用戶反饋,你可以很好的觀察技術對應的產品的效果,所以大家都願意在小冰團隊去做。
問:你們微軟也達成了這樣的默契?
李笛:微軟這次spin-off還是非常罕見的,你知道歷史上微軟spin-off除了小冰之外就一次,就是Expedia。我們所有的工作都是比較順利的,然後我們緊接着跟微軟一起做了戰略合作,就是Azure+小冰。微軟還是我們的“孃家”,所以我們還是跟“孃家”保持很好的協同。
問:在小冰公司,現在您和沈向洋博士是怎樣分工協作的?
李笛:Harry(沈向洋)是chairman(董事長),我是CEO,其實更像是一個傳統公司的治理結構上面的配合,我們倆在角色感上還是比較明確的。另外其實小冰是一個很重要的“學術課題”,Harry很早就開始指導我們寫論文。
問:您提到小冰是一個“學術課題”,這和同類產品有很大的不同。
李笛:做研究最怕也最無可奈何的就是拿數據集去做東西,其實往往只能寫出一個論文。最幸福的就是有一個巨大的真實的盤子,可以直接用來做學術,前者更像是在實驗室裡面做學術研究,後者像是拿社會來做學術研究,後者感覺好很多,甚至於如果你的算法很棒,那你會得到特別好的效果,如果你的算法很平庸,你都能有出奇的效果。
問:人工智能的商業化一直都是一個難題,小冰有新動向嗎?
李笛:你看AI商業化基本2B、2C,2B AI商業化現在很慘,基本上就是要爲過去買單了,AI有很多東西比如硬件,做一個音箱,這個音箱一千塊、五百塊,用戶之所以願意花一千塊或者五百塊去買,是因爲工業設計、裡面音箱的單元值一千塊,因爲料就有這麼多錢,但是你買回去,廠商把這個音箱算成他AI的收入,這是不對的。當然,如果賣68,賠着賣,因爲它有交互量,其實並沒有意義,交互量每天都是開燈、關燈,一萬句以內是有價值的,一萬句以上就沒有訓練價值了。
我們在2B商業化其實做了這麼幾件事,第一是金融,金融摘要我們現在在國內差不多百分之八九十的份額,還開始做了金融的風控模型,金融這塊我們在不停的做深,我們嘗試靠“AI服務”,是不是能把錢掙到,而不是靠賣一個設備給你。第二是汽車,我們在和很多汽車廠商合作,負責裡面軟的部分,我們不希望他們繼續叫小冰,而是讓用戶去定製,它是一個擬人化的東西,高度去中心化的一個AI。機器人和人工智能這個名詞太深入人心,所以很多人想到人工智能的時候會首先想到一個物理的形體,小冰的看法是比較明確的,身體和靈魂,人工智能是那個靈魂,無處不在,擁有EQ。
第三是競技體育,競技體育是我認爲切入體育這個市場的正確姿勢,體育是一個從精深到大衆的方向,從大衆往精深不太適合。各種羣衆體育項目也不是沒有找我們做過,但我們認爲這不是正確方向,要啃應該先啃硬骨頭。第四是內容產業,我們涉及音樂等領域,而且我們自帶“知網”,我自己就知道他的知識產權是不是一個新的知識產權確權,能查重。
問:很多車廠也在自己做人工智能技術。
李笛:車廠自己做不過來,比如一個汽車開始跑在路面上,無人駕駛是比較容易迭代的,因爲所有的汽車跑在路面上你都在不停的跟無人駕駛這個系統提供新的訓練數據,越開越好,但是人機交互是沒有的,人機交互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系統,你光靠汽車這種場景是積累不出足夠好的系統的。你絕對不能站在汽車做汽車,你得站在跨領域用跨領域的成果,支撐到汽車和其他很多個產品。
而我們不一樣,我們今天有機會說我們發現了一個未來四五十年,都能夠持續快速增長的事情,所以我們團隊出來做這個,是因爲我們看到這是一個長期的事業。
問:小冰找到的未來四五十年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李笛:我們認爲人工智能和人是未來的社交節點,社交是指社會的各種交流的過程,這些節點都是由小冰框架來power的。我們認爲AI是擬人化的AI,而不是AI能力。
問:你們獨立出來以後肯定會更多關注本地化的事情,中國的新基建戰略您怎麼看?
李笛:新基建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其實不光是基礎建設的目的,還包括方法和流程,美國叫商業方法專利。所以,你如果是一個商業方法,他是有很重要的獨特價值的,一大類就是數據的迴路問題,這個數據如何成爲很好的迴路,這個迴路能夠在基礎建設的整個社會運作過程中產生作用。這也是現在小冰在做的事情。
問:您最近在新出版的《科學:無盡的前沿》一書中發表了文章,提及了科技和時代的關係,您有哪些感觸?
李笛:我是這本書的粉絲,我們是受這個報告鼓舞的。咱們國家當年兩彈一星是一個片段的成果,成果是不可復現的,舉全國之力搞一兩個,兩三個,但你如何系統性的能一直做?這是一個核心。我們國家現在非常重視基礎研究,重視它的好處是綿長,只要這個研究足夠的有穿透力,它就能夠影響時代。
第二點是國運,2018年、2019年其實就在往中國引,中國是未來基本的驅動力,這是一個綜合作用的結果,這是一個我們都認爲的趨勢。而且我們依靠的是和平的機遇。我們在見證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