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珍》十九歲夏天被電視臺挖角成爲演員
朱國珍》十九歲夏天被電視臺挖角成爲演員
邁向十九歲的那年夏天,我走在忠孝東路四段大街上,意外被華視節目部的長官找去試鏡,抱着好奇心經過三級考試通過,正式成爲中華電視公司節目部管理組轄下員工,領車馬費月薪,有勞保,華視還負責媒合演出機會。
我參與演出的第一個戲劇節目是《千金難買好鄰居》,這是一檔帶狀(週一到週五)每晚六點三十分播出的連續劇。那個年代只有三家無線電視臺,電視曝光一秒的基本盤是兩百萬民衆收視率。當時,七點晚間新聞前一個小時是次要黃金時段,臺視播出楊麗花歌仔戲、中視是童話世界。華視節目部率先以族羣融合爲主題,透過「好鄰居」的故事讓芋頭番薯與原住民族一家親。我在裡面飾演男主角的妹妹,是個開心果,也是個稚氣的大學生,整天和「哥哥」鬧來鬧去,演來一點都不費力,還認識許多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度過充實的暑假。
有次我在「華視劇展」,與劉雪華同臺演出,我飾演男主角鄧安寧在辦公室裡的暗戀對象。九十分鐘的單元劇中,我只需要認真詮釋讓男主角難以忘懷的回眸一笑,而劉雪華則飾演暗戀鄧安寧的主管,默默將一切看在眼裡。
導演採取橫拍策略,因此我和劉雪華、鄧安寧在南京東路一間辦公室裡共處將近二十小時。那次經驗讓我充分領悟到,演戲的時間經常在等待中虛擲。等待導演的靈感、等待演員的情緒、等待自然的陽光、等待臨時調度的小道具、等待編劇配合演員修改臺詞。總是太多狀況讓大家都在等,即使連大明星劉雪華也不例外。那次我很幸運比他們都早收工,但是我決定不要再接戲了,我寧願找幾個朋友痛快打一場熱汗淋漓的羽毛球賽,或獨自在圖書館裡看完整本《白鯨記》。等待演戲的光陰囚禁着我,比書裡的大白鯨更不自由。
節目部曾經探詢我有沒有意願參加《每日一星》?這是一個午間新聞結束後的十分鐘廣告破口,由華視自制的綜藝節目,全部棚內錄影。我聽這名字挺有趣的,又不必出外景,於是回家特別打開電視機做調研,孰知這一看簡直「驚爲天人」!這是一個歌唱節目,演出者必須穿着晚禮服,搭配由詹森雄老師所指揮領導的華視大樂隊,在最豪華又挑高將近二十米的綜藝棚實況錄音錄影。
我光是看到螢幕裡的歌星華麗登場,在家裡就跌到了,正式錄影要穿着晚禮服登臺,屆時幼齒如我恐怕不只是跌倒,還會附贈抖音演出。
婉拒《每日一星》,決定接下《每日一辭》。這個節目主持人的條件必須字正腔圓介紹四個字的成語,還需穿着端莊的中式傳統旗袍。那年我只有十九歲,穿上旗袍再加上額前梳得高高的半屏山髮型,讓我看起來比我媽還熟齡。
每日一辭是教學部負責製作的節目,製作人看到我這個新面孔挺有親和力,於是也徵召主持莒光日電視教學,啓蒙我累積二十多年的《莒光園地》主持人專業。我從十九歲一直主持、專題採訪到四十餘歲,成爲「演藝生涯」最具代表性的長青作!
十九歲第一次參加莒光日試鏡,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穿着球鞋和海灘褲就走進攝影棚(因爲試鏡結束後剛好要和同學去郊遊)。製作人和導播看到我上半身是媒婆等級的紫金綢緞鑲流蘇襟扣墊肩長袖外套,下半身卻是聚脂纖維混棉不規則點狀排列的及膝海灘褲,每個人都傻眼了。
我看電視機裡的主播都只露出上半身,以爲自己只需顧慮鏡頭拍攝到的上半身畫面就好,「演藝圈」其他人情世故,我是一竅不通。試鏡順利通過,但是張導播好心提醒:「這裡是無線電視臺,嗯……百大企業,不是海邊。」
張淑媛導播不但親自傳授社會學的第一課,也帶着我四處開眼界。我跟着製作團隊全省出外景,最遠抵達金門。也曾經配合海軍官校校慶,特別穿着海軍制服登上陽字號艦艇採訪艦長。事隔多年,現在我終於可以告白了,那時候看到英挺帥氣的艦長,當下心裡小鹿亂撞,說話都結結巴巴。但顧慮自己只是個大學一年級新生,只能默默將這一切心動化作高雄港的泡沫。
十九歲那年真是靠老天爺賞飯吃的一年,除了演戲、主持社教節目、也成爲兒童節目主持人,包括全國第一個戶外兒童競賽節目《小小英雄榜》,以及將唐詩、宋詞譜曲之後教兒童吟唱的《詩歌童唱》。爲了配合詩詞中的意境,我經扮裝各種角色。例如節目賞析「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時,我就扮演嫦娥說故事給小朋友聽。講述元曲《天淨沙》:「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劇情時,不知爲何製作單位要我穿上民末清初的女裝,讓我整個人時空大穿越,極致挑戰文學意識的跨界想像力。
十九歲的夏天,就在我從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肄業,轉學考進清華大學中語系的時間軸中慢慢流逝。回首前塵往事,如今詩歌獨唱:「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浪裡翻騰半世紀,偶爾想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十九歲,卻還是受到許多長輩照顧疼愛,即使閃進閃退演藝圈,依然是華枝春滿,天心月圓的風景。
作者爲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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