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爲何沒有夢想?

從北三環進入中關村,必先經過聯想橋。

1994年,聯想集團向政府提交報告,申請將北三環進入中關村東路的高架橋,命名爲"聯想橋",申請報告裡面說,這將有利於擴大電子一條街的影響。

當時一同競爭的還有售賣電子打字機的四通集團,於是,一場冠名權爭奪戰在聯想和四通之間展開。好在,北京西北三環道路改造工程剛剛竣工,附近有三座新橋同時矗立,數量充足。競爭以"雨露均沾"的方式了結。四通佔了其中一座。聯想以50萬元的價格,買到另外兩座橋的永久性冠名權——"聯想橋"和"聯想東橋"。

時代給予的機會,讓聯想在北京的地理空間上,留下了永久性的標誌。如果跟同年以3100萬元搶到央視標王的孔府宴酒相比,"聯想橋"冠名權的性價比,可謂是極其划算。

那是聯想意氣風發的時刻,年初在香港上市,以每股1.33元的價格,售出1.68億股,超額認購409倍。次月,聯想公司成立微機事業部,柳傳志說服打算出國的楊元慶,負責新部門。聯想從早期的賣電腦、IT周邊的貿易業務,轉向了經營自主品牌的製造業務。

楊元慶帶領聯想電腦打開市場的策略是低價,將電腦組裝環節的價格壓縮至真空狀態。市場上當時售賣的電腦定價三萬多元,聯想推出的"E系列",定價一萬六。走經濟適用路線的產品策略,爲聯想帶來可觀的銷售數字,不到兩年聯想電腦成爲中國市場的第一名。

行至1994年年末,在21世紀劇場舉行的聯想10週年大會,將高歌猛進的情緒推向高點。爲記錄這一時間點而創作的《聯想之歌》裡寫道:

我們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迴響,

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

我們的目光在科技高峰上翱翔,

肩負歷史的重任,托起中華的太陽,

啊,聯想,聯想,聯想,

乘風破浪向遠方。

這首歌裡表達的意思,後來被聯想人高度凝練爲四個字——產業報國。《聯想之歌》在內部傳唱20多年,2015年,聯想舉行全球誓師大會,其中有一個環節,便是楊元慶在北京站,帶領全場唱這首歌。

時代挑選符合需求的同行者,一起奔向遠方。

經過30多年的變遷,中關村的電子一條街早已沒有當年的盛況,做IT貿易賺取第一桶金的人,紛紛尋求新變化:劉強東退掉櫃檯,早早離開,創辦京東。馮軍創辦自主品牌愛國者,曾經叱吒一時,而今落寞到很多年輕人都沒聽過。

中關村也在轉型,從早年的電子批發,轉向資本和技術雙驅動的產業升級。西區的創業大街、愛奇藝、蔚來汽車成爲新的地標名片。

細看中關村的產業升級之路,映合着中國科技企業發展壯大過程中的關鍵脈絡:資本和技術。它們早期依靠市場需求起家,依靠資本做大,再升級技術,爲尋求下一10億美金以上的業務做鋪墊。

只不過,中國的科技企業目前將主要精力放在前兩個步驟——需求和資本。兩個發展環節抓得過硬的,比如騰訊,靠遊戲積累資本,支撐現金流,靠投資,又創建了近2萬億的商業版圖。略顯拉跨的,比如搜狐,早期賣廣告,掙錢後投身實體經濟——忙着蓋樓。如今,搜狐大廈成爲搜狐最重要的資本。

曾經以擴大"電子一條街"影響力爲說辭,申請"聯想橋"的聯想,僅走通了第一步——抓住PC行業的市場需求,後續的資本和技術都沒有發展起來。這裡要說一下,掌管聯想資本業務的是聯想控股,也就是賣電腦的聯想集團的母公司。

它的投資業務有聯想投資(現君聯資本)、弘毅資本、聯想創投等業務。它都投了什麼呢,從財務報表看,金融業務有盧森堡銀行、拉卡拉、正奇金融等;創新消費與服務領域有拜爾口腔、三育教育、德濟醫院等,農業與食品板塊有佳沃集團。至於科大訊飛、神州租車等風投項目,也都籠統地被歸到聯想的財務投資中。

之前還有房地產業務板塊——融科置地,2016年,它以137億元的價格被賣給了孫宏斌,聯想控股經營不善的房地產業務就此清理掉。

這裡引用楊元慶說過的一句話:一個大雜燴的公司不可能成爲一個偉大的公司。

"錢生錢"的資產增值邏輯,在聯想控股的業績中也得到體現。聯想控股的主要利潤依靠金融服務,它創造了近半數的總利潤。

這也符合聯想控股制定的發展規劃。柳傳志在2015年聯想控股赴港上市之際,曾對媒體表示過,電腦業務的利潤太薄的,要有其他業務增加整體收益,要多元化。

從2000年開始,聯想就開始發展多元化業務,包括進軍中關村房地產市場,學習IDG成立風投公司等。

但是聯想的多元化業務嘗試得到資本市場的認可了嗎?

從市值看沒有體現。

目前,聯想控股的總市值約爲227億元,賣電腦的聯想集團的總市值約在940億元。以聯想控股持有聯想集團29.1%的股份來算,僅僅是IT業務帶給控股的資本市值就接近於280億元,超過了現在的市值。

可以說,外界對聯想控股的多元化業務創造的資本增值,並不認可。

聯想屬於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槓五。佈局多元化業務超20餘年,卻沒有創造出IT業務之外的第二增長點。

02

中國科技產業的升級發展之路,一直有兩個爭論:"貿工技"和"技工貿"。背後的代表企業是聯想和華爲。

其實,無論是"貿工技"還是"技工貿",核心都是解決如何把蛋糕做大的問題,但有時候發展的先後節奏,確實影響結果。就像關於王者榮耀的教學中,經常要講英雄技能的出招順序。

對聯想來說,它走了"貿"、發展了"工",卻拓展不了"技"。它沒有資本,電腦業務利潤不高,多元化業務帶來的利潤增值,屬於母公司聯想控股。

留給聯想集團講的故事,分外單薄。翻開聯想2020年的年度財報,能明顯感受到一家處在成熟期的企業,努力向外界講述新變化。

聯想的年度報告,向外界展示自己是一家負責任的企業,在環境、社會和管理方面做的事情。

比如,聯想集團用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講述自己如何成爲一家低碳環保的企業:使用可再生塑料及環保材料,不使用聚苯乙烯包裝,而是使用紙漿、纖維及低密度聚苯乙烯壓膜;團隊對ThinkPad X12的包裝紙進行改造,每個包裝材料減少0.6kg,此項改進減少包裝材料60公噸。

聯想的年度報告,缺少對技術趨勢地研究和判斷,通篇報告搜索不到5G、AI和雲,只有兩處提到了人工智能。報告中最智能的地方,是它規劃的公司發展願景——"智能,爲每一個可能"。聯想一如既往穩定地向外界宣告自己是一家制造企業,一家沒有掌握核心科技的電腦組裝廠。

它很符合聯想在當下輿論中的形象,一家按照自己節奏做事情的老牌企業。

在互聯網大廠罹患"員工35歲退休癌"的當下,聯想樂於公佈自己的中生代力量:30歲到50歲的員工,佔據聯想員工總數的73%。

在互聯網大廠取消年會,減少加班費用的時候,聯想反其道而行,曾預計花費800萬元,在2022年1月21日包下北京環球影城,舉辦"新春年會"。後因爲疫情原因取消,改成3月4日的公司團建。這大概是近期聯想在社交傳播中的高光時刻。

其實,只要不談技術,不談芯片,聯想還挺像一家知名的全球化企業。

可聯想爲什麼不發展技術,不做芯片?

柳傳志說"直到2001年聯想集團的總收入也不過才192億港元,純利潤不到10.26億港元,如果聯想要拿出全年利潤纔有可能投出一條生產線的十六分之一,相信只要不是敗家子的企業家都不會這樣做,這不是愛國而是禍國。不但聯想不會這樣做,同樣紫光、同方以及全世界的企業都不會這樣幹。"

楊元慶說"一家公司沒必要做所有的事情,所以聯想並不打算做操作系統和芯片,會做好自己的角色,與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合作,爲用戶提供最好的產品。"很難想象,這和說過"遲早有一天,你會把聯想看成是和蘋果具有同樣創新精神和創新能力的企業",是同一個楊元慶。

參照同行決策,聯想的友商——惠普、戴爾和 IBM ,都沒有做芯片。要和這些競爭對手同臺競爭,聯想只需要保證成品的品質,已經能夠成爲世界PC第一的位置。

但是美國的電腦企業不會有芯片方面的顧慮,美國有英特爾、有AMD,有英偉達。美國標準普爾500指數裡,以半導體和網絡安全爲主的信息科技行業所佔的比重,遠遠高於互聯網企業。美國的科技企業,不是單薄的只講平臺經濟。

03

資本不足是聯想不做芯片的原因嗎?

要知道聯想在2004年末,發起過非常有名氣的蛇吞象的收購:以支付6.5億美元現金,價值6億美元的股票以及承擔5億美元的債務,實際交易價格17.5億美元的收購方案,收購IBM PC部門,包括IBM PC業務的採購、市場和研發,以及5年內獲得IBM的品牌使用權。

那時聯想也沒錢,可以支配的自由現金只有4億美元。爲減輕支付壓力,聯想與IBM簽訂一份有效期長達五年的策略性融資附屬協議——聯想集團再拿出1.5億美元現金回購IBM持有的聯想股份。

此外,聯想又從德克薩斯太平洋集團 、泛大西洋集團等私人投資公司融資3.5億美元,從巴黎銀行等4家銀行獲得6億美元國際貸款。最終,聯想向IBM支付8億美金以及價值4.5億美元的股票。

而且,爲了這筆收購,聯想決定戰略收縮,剝離企業服務給亞信,避免有與IBM形成業務競爭的舉動。

收購IBM是對方提出來的,柳傳志曾經說過聯想內部很反對這場收購,但是楊元慶最終說服了他。因爲當時,聯想在國內的PC業務上跟戴爾的競爭十分焦灼。聯想有本土品牌認知,戴爾有全球的供應鏈體系。

楊元慶說聯想在本土市場也要經受國際性的競爭。當時,長江商學院項兵認爲,只在中國整合資源的聯想, 根本無法和在全球整合資源的戴爾們相抗衡 ,如果還蜷縮在本土市場,將是百分之一百的死亡。

太陽底下無新事兒,同樣的競爭情節,出現在滴滴在與Uber競爭中國出行市場份額的時候。程維說Uber是條八爪魚,頭在美國總部,觸鬚遍佈全球。滴滴投資了Lyft、Ola、Grab,讓這些出行平臺,在海外市場跟Ube纏鬥。

在戴爾的進攻下,聯想在國內業務增長非常緩慢。2000年,楊元慶爲聯想集團定下了未來三年600億的目標。最終,實際結果與目標相去甚遠,聯想2003年的營業總額是202.3億港元(約合人民幣約214億元)。

聯想需要通過收購帶來新的增長,另外跨國收購也符合當時的外部情緒。

2001年,中國加入WTO,企業界紛紛討論入世帶來的機遇,討論全球化,像是" 全球化與中國企業的個性 " 、 " 全球化時代的中國式商業倫理 " ,或者是組織中國企業家去美國遊學。

歷史的年輪,記錄了中國公司對成爲全球化企業的渴望。

這筆收購爲聯想帶來了巨大的聲望,也消耗聯想爲數不多的利潤儲備。

製造業是一個毛巾擰水的行業,成本要一滴一滴擰出來。柳傳志曾說過,聯想控股利潤高,但是利潤率低,因爲聯想集團並表進來,營收高、利潤低,降低了整體的利潤率。

他也說過聯想控股爲什麼一定要多元化:"聯想集團併購IBM PC業務的時候,誰都知道風險太大,如果聯想控股的股東包括退休的員工都指望聯想集團,下併購的決心就更困難。當控股有了其它業務板塊,有了新的利潤生長點,聯想集團就可以根據自身的情況放手一搏。"

柳傳志的這段話,似乎說明聯想的多元化之路是"向上管理",對股東和員工尋求利益,而不是爲了形成資本積累,幫助聯想集團發展技術。

聯想不能做芯片的事情,變成了"蛋雞之爭",因爲製造業利潤低,聯想沒有錢,所以不能生產芯片。又因爲聯想沒有核心技術,一直做組裝,所以利潤低,沒有資本積累。

同樣是子公司和母公司之間的品牌和多元化發展的關聯,楊元慶不會比董明珠更委屈,因爲聯想的電腦業務不太賺錢。可是,董明珠帶領的格力電器,給母公司格力集團可是發過不少分紅的。而且,還要接受母公司一度使用格力品牌,去做質量一般般的小家電業務,房地產業務,甚至是決定將格力電器賣給外國公司。

不過,董明珠生性倔強,愛告狀。她曾經以"破壞實業的罪人"說辭,引發監管關注,逼退寶能系的姚振華舉牌格力。也有過囑咐員工堵門,拒絕外國競購公司進入格力的壯舉。以及提出要用500億元"死磕"芯片,驚呆一批小股東的"董言董語"。

格力有膽量造芯片,是不是說明賣空調比賣電腦賺錢?

華爲同樣沒有走過資本運作這條路,但是面向企業業務和個人業務,兩種模式的毛利率是不一樣的。華爲做手機業務,也是虧損多年。

2017年的全球消費電子展(CES)上,華爲消費者BG業務的CEO餘承東就對媒體說過,"任總(任正非)批評我們盈利能力還是不足,利潤增長太慢,太多利潤都被渠道商賺走了,我們成了爲渠道商打工的了"。

並不是每家個人消費品牌,都能成爲蘋果,有足夠高的品牌溢價。對於很多品牌來說,沒有利潤的積累和資本增值,沒有母公司"愛的供養",自然是發展不起來。

04

聯想的多元化業務佈局,第一步來自分拆。

2000年,柳傳志策劃兩起運作,一是把聯想管理層在聯想35%的分紅變成股權,一是讓聯想業務分道揚鑣,電腦業務分給楊元慶,分銷業務分給郭爲,後者不能再使用聯想品牌,改名爲神州數碼。柳傳志連揮兩刀,一刀下去是產權,一刀下去是接班人。

當時,有媒體將在聯想工作13年,換過11個崗位,一直擔任救火隊長角色,還創造出"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廣告語的郭爲,形容爲"聯想棄兒"。但是,從股權運作上,郭爲帶領的神州數碼"明分暗升"——從聯想集團的子公司,成爲聯想控股的子公司。

拆分前,聯想集團100%控股神州數碼,分拆之後,神州數碼是聯想控股57%,其他持股者43%。也就是說,楊元慶領導的聯想集團和郭爲領導的神州數碼,從之前的母公司和子公司的關係,變成了平級——都是母公司聯想控股旗下的企業。這份股權轉換的流程設計者是朱立南,後任聯想投資總經理,聯想控股的董事長。

柳傳志的操作,被形容爲創造性地解決接班人問題。通過業務分拆,兩位候選人,都得到了獨立施展拳腳的空間。

不過,這種爲了留住兩個人而打散一家公司的做法,在大型企業管理中,很罕見。更通常的做法是選定一位接班人,其他候選人就自動離職。

2000年,GE董事長兼CEO傑克·韋爾奇爲自己選定了接班人傑夫·伊梅爾特,另外兩位競聘者,羅伯特·納德利和詹姆斯·麥克納尼則離開GE。2001年,韋爾奇退休,伊梅爾特正式接班。

商業競爭慣講輸贏,鮮有情感。上世紀90年代期間,擔任迪士尼CEO和董事長的艾斯納,曾找來自己近30年的好友奧維茨,出任公司總裁。但是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奧維茨被趕出了迪士尼,失去工作,也失去朋友。

但是在聯想,少有這種"取一舍一"的抉擇時刻。

分拆之後,初掌帥印的楊元慶,爲聯想集團定下了未來三年600億的目標。最終連一半都沒有完成,但楊元慶並沒有被董事會遺棄,依舊出任聯想集團的CEO。這不太符合現在企業制度中對CEO的問責制。

聯想集團的歷史中,因爲業績問題而被董事會問責的CEO是阿梅里奧,他是聯想收購IBM之後的第二任CEO,從戴爾來到聯想,2019年初離任。

在聯想集團對外的傳播體系中,阿梅里奧的問題在於職業經理人的短視,在乎短期業績,注重併購之前IBM的大客戶業務,而對PC在個人消費領域的崛起視而不見,導致金融危機爆發後,聯想的業務虧損。

柳傳志說他最擅長的是妥協。處理阿梅里奧的過程,就體現了他的"妥協"藝術。

美國董事會裡,CEO具有很強的話語權, 在中國,董事長有很強的話語權,CEO更像是職業經理人的形態。在聯想,楊元慶經常衝在前面,看起來像實際的CEO ,而且對阿梅里奧的許多決定不滿意。

柳傳志勸楊元慶要忍耐,他告誡楊,CEO 的業務決策並沒有馬上出問題,而且在金融危機前表現得還不錯,我們看清楚,但是國際董事沒有看到。這種時候就不堅決不要沾手業務,讓董事會去了解情況,他們發現他不行,一定會撤換,但一糾纏進業務,就說不清了。

此處充滿了柳氏中庸哲學。

柳傳志一生最決絕的決定,可能分給了兩個人:倪光南和孫宏斌。

倪光南曾在1994年4月23日的總裁室會議上將構建"中國芯"的"上海計劃",向柳傳志和曾茂朝報告,當日的會議記錄寫有"柳傳志等同志表示贊同"一句。

隨後,頭腦冷靜下來的柳傳志,仔細計算芯片的投資,又估量市場銷售的前景,發現造芯片是"賠本賺吆喝"的事情。他回覆了新的意見,造芯片要優先服務於銷售、引進最先進的技術,有充足的人才儲備,以上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可以做。

而當時這些條件都不具備,這是柳傳志第一次向倪光南說"不"。

孫宏斌同楊元慶、郭爲一樣是1988年校招進入聯想,曾擔任企業部負責人。在柳傳志去香港創辦香港聯想期間,掌管北京聯想的業務。後來被柳傳志以"結黨營私,分裂聯想"的理由,送進監獄。

即便有這樣的情節,孫宏斌出獄後,柳傳志跟他說,"我沒有說過誰是我的朋友,但你可以說是我的朋友"。

柳傳志的管理哲學和人格魅力,早期幫助聯想留住過人才。像楊元慶和郭爲,都有過出國留學的打算,都被柳傳志留下來,幫助聯想拓展業務。

但是,柳傳志雨露均沾,因人設"崗"的習慣,也讓聯想後期的發展,缺少聚焦的主業,在PC之外,缺少第二增長點。

05

聯想的投資業務是柳傳志一手操辦起來的。

2000年分拆完成後,留在控股公司總部的朱立南,收到了楊元慶和郭爲向他發出的職位邀請。但是在分拆過程中, 朱立南就向柳傳志提出聯想有沒有 " 再開一塊"的可能性,柳傳志綜合各種因素考慮,最終答應了朱立南 " 那我們再開一塊吧 "。

隨後的事實是聯想分拆結束。一個月後,聯想投資宣告正式運營,定位於對中小科技企業進行風險投資。

柳傳志也有了新的戰場,從實業到資本,工作重心有了改變。

2001年,他跟公司的公關部說明,不會在IT講臺上去講涉及IT發展的事情。要把更多精力放在企業管理和投資上。聯想將來做控股投資公司,以產業報國爲己任。

次年,在聯想做了一年顧問,爲聯想集團的國際化及資本運作出謀劃策的趙令歡,打算在國內做併購投資。而"十六大"後,柳傳志看到了國企改制的機會,也想參與,聯想投資總裁朱立南推薦了趙令歡。

後者創辦了弘毅資本基金,第一期的出資人只有聯想。弘毅兩個字,也與柳傳志有關,出自柳辦公室牆上掛的書法,典出《論語》,"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聯想的整體發展脈絡是因人設崗。被柳傳志相中的人,都會分得一塊兒業務。比如聯想控股持股的佳沃集團,是前聯想中國區總裁陳紹鵬創辦的,他曾經替聯想掌管供應鏈業務。在阿梅里奧出任CEO的時候,多位中國高管被邊緣化,陳紹鵬是其中之一。也是這時,他從聯想集團去往聯想控股做投資,後來創辦了農產品品牌佳沃集團。

每個人都掌管一塊兒業務,可以獨立決策,獨立調配資源,這被認爲是楊元慶當年在聯想內部,孵化出PC業務的關鍵。但是平均使力,獨立發展,也讓聯想除了柳傳志之外,缺少能從整體上掌管聯想旗下所有業務的人。

聯想的"繼承人"太多了,有一個合適的人才,就爲其開闢一塊地方。這也令一段時期內,外界紛紛猜測聯想的接班人會是誰?

猜測集中在2009年9月8日,當日,聯想控股召開了一場媒體溝通會,向外界詳細解釋,聯想成立以來最重要的一次股權變更。

就在前一天,盧志強領導的泛海集團,成爲唯一符合條件的受讓方,以27.55億元的掛牌價,從中國科學院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手中,接過聯想控股29%股權,成爲第三大股東。

自此,聯想控股的國有股權比例由65%減至36%,摘掉了"國字帽",成爲民營企業。

外界對這場股權變更有很多疑問。《南方週末》一位記者提問,爲什麼聯想控股以100億元的估值賣給泛海?按照聯想控股最核心的資產——PC業務爲主的聯想集團,市值大約是300億元,聯想控股持股40%,算下來,僅聯想集團的價值就已經是120億元。

而聯想控股是聯想在PC業務之外,發展多元化業務的商業主體,包括投資、地產等業務,總資產會高於120億元,爲什麼賣給泛海的價格是按照100元的估值計算?

記者獨自發表一通計算,言下之意便是:聯想是不是賣低了。柳傳志的回答是,市值是會高低變化的,所以評估所沒有按照市值作爲標準。

此番回答,可能影響到一位"爲自己代言"的創業者——陳歐,2016年聚美優品發佈私有化邀約,以每股ADS7美元的價格私有化,比10日均價高出27%,但是不及兩年前上市發行價的三分之一。陳歐說私有化是因爲公司股價被低估,可聚美董事會出具的私有化價格也不高啊。

再回到溝通會當天,聯想控股各業務線的負責人都有參加,掌管聯想投資的朱立南、聯想直投的吳亦兵、弘毅投資的趙令歡、融科智地的陳國棟,他們是聯想控股的高管。以及子公司聯想集團CEO楊元慶和神州數碼董事長兼CEO郭爲。(注:兩位均爲各自公司高管代表發言)

他們均向外界闡釋各業務線取得的結果。柳傳志培養的管理層齊聚,記者的關注焦點,轉向了柳傳志的接班人是誰?當天至少有10個問題,是關於柳傳志的接班人。沒有明確答案,結果卻又顯而易見,朱立南是唯一進入股轉後的新董事會的聯想高管。

幾乎從這一刻開始,聯想集團和聯想控股,不會是一個人掌握的事實,便浮現出來。聯想再也不會出現像柳傳志那般能夠統領整體業務的人。

楊元慶拿走了聯想的品牌和光環,卻因電腦業務利潤低,多項國際併購業務消耗了利潤儲備。其帶領的聯想集團,資產負債率,常年接近爲90%。

朱立南忙着幫聯想控股做資本積累,業務擴張、收縮、出售,幾經折騰,聯想控股最賺錢的業務是互聯網金融。

至此,中國科技企業發展道路上慣用的方法論:先滿足需求,再積累資本,最後發展技術的業務閉環,在聯想再也無法成型。

強人退休,各自爲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