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飾圖案 裝點美好生活
中國傳統裝飾圖案,體現着各個時代的審美觀,映照出人們的生活和習俗,飽含真善美的寓意。特別是在敦煌莫高窟中,歷代壁畫和彩塑上的裝飾圖案,通過裝飾的手法,把石窟的主題內容和功能裝點得更加精彩,形象地記載了中國裝飾藝術的形成和演變。深入研究歷代傳統裝飾圖案創作特點和手法,有利於促進現代裝飾設計創新與發展。
傳統圖案與現代設計共生
敦煌石窟壁畫和彩塑上,繪製着花草、樹木、動物、雲紋、火焰紋等各類裝飾圖案。系統鑽研敦煌裝飾圖案藝術的發展歷史、風格演變、藝術特色便會發現,其中的造型元素、色彩配置、圖案內涵等,都能爲現代設計所借鑑併發揚光大。比如,“人字披”和“平棋”圖案,作爲裝飾於石窟頂部較高處的圖案,具有重複性、規整性,不同花、鳥、樹等圖案的應用、配合,展現出統一又不失韻律變化的特殊美感,對今天的建築室內裝飾有一定的借鑑意義。佩飾圖案,展現了歷代人物所佩戴的飾物式樣,體現了不同材質和工藝製作效果。如項飾、手飾、耳飾等,造型巧妙、色彩和諧、設計精美,可以爲當代珠寶首飾設計提供靈感。壁畫上繪製的地毯、桌簾等紡織品圖案,則爲現代室內裝飾織物的設計提供了詳實而珍貴的參考資料。
上世紀50年代初,我有幸跟隨林徽因先生進行了一系列將傳統裝飾圖案融入現代設計的實踐。在林先生的指導下,我們爲亞洲及太平洋區域和平會議設計了一批禮品。我設計的絲巾採用敦煌隋代石窟藻井圖案的構圖,並將敦煌壁畫中的鴿子組合爲象徵和平的鴿羣圖案,受到各國代表的喜愛。我還設計了一個景泰藍盤子,以不同的構圖和工藝技法來表現:以深褐色爲底色,突出飛翔的白色鴿子,加上卷草紋,體現了景泰藍工藝品新的設計風貌。
後來,我在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爲學生上課時,也堅持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入手。比如,每個時代的敦煌圖案色彩都有其特點,但無論哪種色調,都非常協調。我上裝飾色彩課時,着重讓同學們體會不同時代裝飾圖案的色彩特點。若他們能掌握專業性的色彩、色輪變化,加之符合現代審美應用的取捨,自然可以實現富有新意和特色的裝飾效果。
如今,以傳統裝飾圖案爲元素的現代設計作品越來越多,但也出現一些作品圖案東拼西湊、比例失衡、色調違和等問題。面對這些現象,現代藝術設計更需以傳統文脈爲基石,引領當代審美取向,掌握好有關設計的法則,如比例、大小與人體的關係等,秉持反映真善美的藝術精神,實現傳統裝飾圖案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裝飾效果與功能需求並重
裝飾圖案不是簡單的紋飾添加和美化,而是目的性、功能性、實用性和生產製作效果審美性的統一。裝飾圖案的內容和形式,隨着社會歷史的進步、隨着裝飾物功能結構的改變而變化。在現代裝飾藝術設計中,我們也要以古爲鑑,結合時代需求,有選擇地保留或摒棄傳統中的某些內容和形式,從傳統的沃土裡再生出具有時代性的新形式、新內容。
比如,在爲北京傳統景泰藍、燒瓷、雕漆等工藝品進行新圖樣設計時,林徽因先生就曾說過,要注重體現“民族的、科學的、大衆的”原則。其中,“科學的”就是指設計必須從技術和材料出發,充分利用其特長;設計的東西要合於使用,便於使用,並且牢固耐久。在林先生的指導下,我們嘗試把景泰藍工藝應用到現代生活中,設計了檯燈、煙具盒、盤子之類的日常用品,對古代花紋圖案的精華進行重新組織,使新型工藝品適應於時代生活需要。後來,在參與首都“十大建築”設計工作時,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藝術設計絕不是紙上談兵,必須使裝飾設計與材料、工藝、功能、工程諸方面密切融合。
時代在變化,科技在發展,人們對衣食住行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怎樣應對挑戰?設計領域一些年輕設計師盲目追逐時尚、標新立異,卻忽視了“以人爲本”、彰顯中國特色的設計理念,導致作品難以與現代生活所需相結合。我認爲,作爲一名專業設計師,在設計中不能只注重追求時尚而丟了文化;不能只注重裝飾效果,而忽略了功能需求。設計師既要從傳統裝飾圖案中汲取營養,也要結合現代生活需求進行設計。值得肯定的是,當下,傳統文化藝術與人們生活的結合愈發緊密,更多傳統裝飾圖案被創新性地應用在公共空間、生活用品、日常服飾等現代設計中,爲人們帶來美的體驗。
審美情感與自然萬物交融
創新現代設計,還應重視向大自然學習。從古至今,圖案的創作源泉都來自於自然、來自於生活。早在唐代,畫工、工匠們便不拘一格地從大自然中攝取多種花卉植物中最精美的部分,集於裝飾設計之中,既順應其自然的生長規律,又符合統一與變化、對稱與均衡、動與靜、簡與繁等圖案美的形式法則。其中,富有代表性的如“唐草紋樣”,將牡丹、蓮花、石榴花等各類花卉,以巧妙手法,組織成千變萬化的裝飾圖案,長達兩至三米的邊飾往往不見重複,一氣呵成,充滿生命力。諸如此類的花草紋樣,經過發展和變化,被運用在民族文化宮大門、首都劇場過廳的天頂等設計中,形成了民族元素與時代精神相結合的裝飾風格。
大自然裡有花卉萬千,它們是生命和美的象徵,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珍貴禮物,可爲裝飾設計提供真、善、美的造型靈感,促進不同工藝和技法發展。在設計中,經過簡練、概括和平面處理的花卉,會比自然形狀更爲典型和優雅,富於裝飾趣味和藝術魅力。畢生從事圖案研究與教學的雷圭元先生曾經說過,設計圖案一定要進行花卉寫生,再根據設計需要對寫生進行變化。花卉寫生也成了我很重要的基本功。如今,一些高校師生在做設計的時候主要用電腦創作。我認爲,如果要生產大批量產品的話,是需要高科技輔助的。但是,一個設計師在設計過程中,如果沒有自己親手畫過,沒有來自內心的感悟,是不行的。向大自然學習,練就紮實的基本功,才能從自然中汲取、提煉並強化美的意蘊。
我已經90歲了。童年時代,在學習敦煌傳統文化藝術的過程中,我打下了“童子功”。長大後,在進行設計時,我愈發感悟到“源”與“流”不可分割的相互關係:對我來說,“源”就是流淌在我身上的敦煌藝術文脈;“流”就是時代生活所需的藝術設計的創新和發展。我切身體會到,唯有植根於傳統文化的豐沃土壤,藝術設計的創新才能具有永盛不衰的動力。我的父親常書鴻曾說過:“生命不息,跋涉不止。”我們能做的事還要繼續做下去。希望年輕一代繼續努力,不斷學習、研究、創新,在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創造出具有中國特色和現代裝飾藝術新風格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