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的最後一部作品，並沒有打算讓你看懂

活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我也無從知曉。

——宮崎駿

文丨舊故麻袋

坐在電影院，聽着米津玄師唱的片尾曲，看着片尾字幕一行行消失，突然明白：這次宮崎駿帶給大家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解題思路，至於答案是什麼？需要我們每個人自己去尋找。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是宮崎駿導演生涯裡第十二部長篇動畫電影，也是他人生中第二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電影，對於一個動畫電影創作者來說，這份堅持來之不易，這份熱愛值得稱頌，這份勳章空前絕後。

但若想拆解清楚，這部製作長達7年的作品，到底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大多數看過電影的人幾乎很難說明白，甚至很多人表示“沒看懂”。

我也是“沒看懂”中的一員，因爲感冒加劇，我每天都要吃好幾種藥物，有一部分藥物，會讓人覺得困頓、頭暈。

去看電影前，我恰好吃完藥，藥效正盛，面對前期清淡如水的劇情，睡過去了好幾次，意念讓我清醒，可始終敵不過藥性，就這樣，在頓睡頓醒間，看完了電影。如同電影中男孩真人進入了奇異世界一樣，我得整個觀影過程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

鮮少人知，《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動畫電影改編自日本作家吉野源三郎的同名小說，小說講述了一位15歲的少年“小哥白尼”在大學生畢業的舅舅思想啓發與引導下，探索了友情、貧富、歧視、霸凌、人與社會、勇氣等課題，藉此理清了“人之所以爲人的價值”。

小說完成於1937年，這個年份，我們並不陌生，那時的日本，軍國主義勢力猖獗，加速對外侵略擴張，收緊國內言論管制，吉野源三郎看到了日本社會的異常與瘋狂，預感戰爭即將爆發，他無法阻擋戰爭趨勢，所以選擇寫下這本書，試圖把“人”之所以爲“人”的價值傳遞給年輕一代。

這本書深深影響着日本一代又一代人，其中也包括宮崎駿，這本書，他從10歲讀到70歲，所以一貫以來宮崎駿都保持着對帝國侵略與殖民主義的批判。

瞭解這一點，纔會讓你對電影有重新的認識，明白《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是一部批判20世紀30年代日本戰爭狂潮的反戰現實主義作品，纔算是對這部電影真正的入門。

但電影並未講述二戰開始的故事，而是將時間點設置在二戰末期。當時的日本，工業生產因爲美軍的戰略轟炸已經接近停擺，制空權和制海權也被美軍戰略封鎖，因爲糧食不足，大部分人死於飢餓，平民只能以芋頭和南瓜爲食。美軍對日本進行了一系列大規模戰略轟炸，因爲戰爭，真人的母親葬身火海。

電影的開篇，被防空警報聲佔據，將觀衆第一時間帶入突發事件的緊急狀態，平民沒有面孔，沒有緊張感，面對滿目瘡痍的轟炸，已經變得麻木，火光將黑夜染紅，大火的煙塵飄浮在空中，越接近，火勢越猛。

母親去世後，真人陷入了無盡的悲痛中，但父親很快就有了再婚對象，亡妻的妹妹、真人的小姨——夏子，他們從東京搬到大阪，生活在一起，真人要在這裡融入一個全新的環境，新的家、新的人、新的學校、新的同學。

更何況，夏子阿姨已懷孕，有了和父親新的孩子，這讓真人更加覺得在這個家裡，他就像是一個外人，讓嘴上不說，心裡其實厭惡着周遭的一切，包括夏子阿姨和父親。

所以看到奇怪的蒼鷺、神秘的高塔，他會有探索的慾望，因爲日常的一切都索然無味；所以面對同學的欺凌，他對自己下了狠手，因爲這樣他就可以不再去學校；所以看到夏子阿姨走向森林深處，他沒有第一時間阻止，因爲這樣他就可以讓她消失，這是他心中的惡。

直到他進入高塔，看到鸚鵡和鵜鶘，越來越多的映射，對應在現實生活中，讓我們看清了高塔中的另一個世界。

鸚鵡代表法西斯帝國主義軍團，鵜鶘代表被戰爭洗腦的底層士兵，外星隕石代表自西方傳來的殖民主義思想，太舅公則代表年邁無力的領導者。

可事實上，一開始，宮崎駿就給了一個極大的暗示，這個未曾出現的母親，纔是最大的題眼，母親，某種意義上代表着國家，母親葬身火海，也預示着一些原始信仰的消失，這不是一個少年的悲痛，而是一代人的陣痛。

而繼母夏子阿姨，又是另一個隱喻，日本投降是夏天，二戰失敗後的日本翻過了黑暗的一頁，開始重新書寫新的日本，夏子的“孕育新生”，正是對應着新生的日本。

而歐式的城堡之所以要被封存，不是因爲它長在鄉土的神秘，而是因爲它表面看上去雖然破敗斑駁，事實上，裡面全是日本的歷史，日本是怎麼一步步走向軍國主義的，並一步步被軍國主義蠶食的。

被囚禁在城堡深處的夏子就是最好的答案，鸚鵡們之所以要把夏子藏起來，強迫她在城堡中生子，是因爲他們還想繼續控制未來的日本，未來日本的年輕一代。

戰爭前的世界，“母親”火美是火的使者，用火來保護周遭的人和事，哇啦哇啦就是純淨的靈魂，被鵜鶘吞噬，而鵜鶘有它們的身不由己，他們也不想這樣，但這是一片被詛咒的地方。

鸚鵡既蠢又壞，它們只知道使用暴力，殺人、吃肉，它們沒有辦法安穩平靜生活，總想着掌控一切，但他們即使拿到了領導者的積木，掌控了世界，又如何？它們拿着基本一頓亂搭，造成了塔中世界的全面崩潰。

而火美、夏子和真人原本可以不再選擇原有的世界，可最終他們還是選擇回去，火美明知自己會葬身火海，卻還是因爲真人選擇回到原來的世界。他們都沒有改變什麼，回來的真人、夏子和霧子婆婆，沒有任何改變，還是一如既往的生活。

蒼鷺男說大家會忘記在塔裡發生的事情，可真人卻沒有忘記，歷史是一面鏡子，以史爲鏡，可以只興替，歷史是需要牢記的，無論它是何模樣，都不該被遺忘。

未來是什麼樣子的？需要年輕的一代去書寫，所以電影的最後沒有答案，留下這個疑問，給所有的人，你們想要創造怎樣的一個時代。

雖說這是宮崎駿的“告別之作”，但更像是宮崎駿爲未來的日本描繪了更多的可能，是結束，也是開始，就像電影一樣，看着似乎從高塔中逃出的真人代表着是故事的結束，事實上，真正從高塔中走出來後的生活纔是真人的開始，新的開始，與自己和解的開始。

我們或多或少都想解讀電影想傳遞給觀衆的信息，總結起來，不過是宮崎駿說過的那句“活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其實我也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