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劇和戲劇教育從方框走向圓圈
一羣8—12歲的小學生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戲劇沙龍演出《山海經》;最小年齡3歲、最大年齡13歲的一羣孩子在“演藝大世界”長江劇場的舞臺上,撐起一部全英文演出的百老匯原版音樂劇《ELF》……這些作品被作爲 “教育戲劇”和“戲劇教育”的可見成果——過去的這一年,劇場演出受全球衛生事件困擾,陷入循環停擺, “戲劇教育”和“教育戲劇”的觀念卻愈發頻繁出現在大衆生活中。
近年來,戲劇從業者和越來越多的大小觀衆以及爲人父母者達成共識, “兒童”是兒童劇和戲劇教育的主體,“把舞臺交給孩子”和“成年人演戲給孩子看”是同等重要的。更進一步,戲劇和教育相遇,追求的最終結果並非鏡框式舞臺上的“彙報演出”,而是如《山海經》現場給予成年觀衆的觸動:在質樸活潑的舞臺流程中,人們看到孩子參與創作的“過程”。這恰如資深編劇李嬰寧所期望的,隨着戲劇成爲教育中不可缺失的環節,戲劇從方框走向圓圈,這將重塑一代人對戲劇的認知和體驗。
在“孩子做給孩子看”的作品中,完成思考與共情
全兒童班底《山海經》最初的版本是由一羣北京的孩子完成的,曾上演於烏鎮戲劇節,也曾在幾年前參與過愛丁堡國際藝穗節。這次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演出的版本,班底換成上海的小學生,這些孩子經歷了一整年利用週末時間的工作坊學習和排練。這個作品在觀感上是很天真的,無論是當年在愛丁堡首演的英文版,還是眼下的中文版,它最大的特點是誠實地呈現兒童的視角和兒童的能力,成年指導教師給予了大量輔導和幫助,但它本質上是一個“孩子做給孩子看”的作品。
舞臺劇《山海經》的情節很簡單:一個男孩在課堂上分享父親告訴他的“山海經”故事,故事的細節和同學通過搜索引擎找到的版本不一樣,男孩爲此被奚落、被孤立,陷入自我懷疑的他在夢中見到《山海經》這本書變成精怪,書精帶他進入傳說的世界,他們共同經歷了一則傳說在時光中經歷的變化,書精藉此提示男孩,這世上不存在“唯一正確”的講述,想象與敘事的實踐比它的結果更重要。這臺演出的趣味不在於情節的構建,而是孩子們的演繹,他們把一臺戲劇做成了流動的角色扮演遊戲,每個人的身份是滑動的,自由地穿梭在“課堂”和“神話”兩個時空中,“扮演”的痕跡在他們的身上是透明的,在戲劇身份的流動置換中,對“立場” “共情”的思考自然而然地呈現了。
《山海經》的製作人李浩天致力於兒童劇場的探索,他在京滬兩地以不同學校的孩子班底,創作了《山海經》《鍾馗》《鏡花緣》《紅孩兒》等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成年教師們不是讓小學生用課本劇的方式“搬演”原文本,而是讓孩子用他們的經驗去接近和理解經典文本的世界,鼓勵他們在古老的時空中表達個體對現實世界的觀察。在這個過程中,作品真正傳遞的是關於戲劇教育和實踐的方法論,而非追求單一的演出結果。李浩天認爲,戲劇教育和教育戲劇的概念區分並不重要,重點是關心孩子的成長。無論是討論戲劇文本、鍛鍊孩子的語言與肢體、最終完成一臺演出,還是不以演出爲目的的培養孩子的思維方式和表達能力,兩者都會給孩子帶來成長中最珍貴的自由和愉悅。
最好的教育戲劇和戲劇教育一定是能零基礎進入
劇作家李嬰寧認爲,要讓大範圍的人羣就“戲劇教育如何立德樹人”達成共識,現有的教育觀念和戲劇觀念都面臨提升和挑戰。把舞臺交給孩子、讓孩子做舞臺上的主人翁,這是重要的一步,但如果僅強調演出的結果和效果,這仍是片面的。“孩子排練的過程是不可見的,大家最後看到什麼?一個完成式的、鏡框舞臺裡的展示。這不夠。”
李嬰寧和李浩天在不同的場合、不約而同地表達了一個觀點:當戲劇的一切因素參與到教育中,它注重的是過程,孩子主動介入戲劇活動的過程比最終舞臺上的成果更重要。李嬰寧在一次題爲《實驗戲劇背景下的教育戲劇》的演講中提到,當戲劇和教育並置時,重要的是“參與者不是演給別人看,在場的每個人都在裡面活動,沒有演員觀衆之分,每個人都在獲得體驗和成長”。在她看來,最好的教育戲劇和戲劇教育一定是能零基礎進入,“在一個盡責的老師的帶領下,大家回到遠古時期沒有舞臺的前戲劇狀態,一個人向另一個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和經驗,戲劇離開鏡框,舞臺和觀衆席不再分割,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這是戲劇進入教育所能達到的理想狀態”。
事實上,《山海經》的實踐是故事劇場的方式,即故事的敘述和現場表演是同時進展的。除了這種方式,“孩子演戲”有更多靈活和多樣化的方式等待開拓。例如李嬰寧提到,校園文獻劇是能激發孩子的創作能力,在校園舞臺上呈現真實記錄生活、人物和事件的現場演出,這對孩子思辨能力的養成很有裨益。還有論壇劇場,鼓勵孩子們以演劇的形式展開對社會議題的探討,讓他們在實踐中感受 “戲劇能否改變我們的世界”。“當所有的戲劇元素進入到教育中,孩子學習技巧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們怎樣嘗試親自去做。”(記者 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