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簽虧一千,萬億估值的格靈「童話」破滅

作者 | 王麼麼

編輯 | 張子睿

奇蹟沒有出現。

3月17日,登陸科創板的格靈深瞳開盤就破發,雖然在盤中一度勉強翻紅,但最終收於37.46元,下跌5.14%,打新中籤的股民“中一簽虧一千”。

按照收盤價,格靈深瞳的市值不足70億元,與此前在港股上市的商湯科技1700億市值(以3月17日收盤價爲基準)對比,相差甚遠。

雖然名氣、市值都不如商湯爲代表的“AI四小龍”,但格靈深瞳也曾擁有過自己的高光時刻。2014年,一則《對不起,我們只愛牛人》招聘信息上稱,投資人徐小平和沈南鵬就格靈深瞳未來市值應該是1000億美元還是5000億美元展開過激烈爭論,最後妥協在30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9萬億)這個“中間數”,一時之間,在行業傳爲“佳話”。

8年的時間,從1.9萬億縮水到70億,背靠真格基金、紅杉資本、策源創投等一衆知名投資機構的格靈深瞳,真可謂“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是當時吹得牛太大?還是人工智能這條賽道的虛火散去?萬億估值的格靈“童話”是如何破滅的?

1、AI賽道,繞不開的盈利“魔咒”

作爲國內計算機視覺行業和算法技術的早期探索者和實踐者,格靈深瞳於2013年正式創立,與“AI四小龍”的商湯科技(2014年)、曠視科技(2011年)、雲從科技(2015年)、依圖科技(2012年)基本同一時段入局。

雖然AI的榮光今不如昔,但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國內AI企業已經形成了成熟的細分領域。在業務開展上集中在對話式AI/智能客服、自動駕駛、RPA(機器人流程自動化)、AI醫療影像、智慧金融、智慧城市等領域當中。

最近一年多,AI企業也開啓了一波“上市潮”。除了商湯科技、格靈深瞳之外,AI醫療影像的鷹瞳科技等企業陸續登陸了資本市場。

不管上市前概念吹得有多響,資本故事講得有多好,一旦上市,其最基本的職責還是要回報股東,幫股東賺錢,那勢必離不開資本角度的考量。

營業收入、營收增速以及盈利情況,是二級市場評估一個上市公司“底色”最直接的標尺,但就目前來看,但格靈深瞳的這幾個關鍵財務指標都不好看,或者說有些難看。

首先,是營業收入的“不舉”。

2018年、2019年、2020年及2021年1-6月份,格靈深瞳的營業收入錄得5196.35萬元、7121.07萬元、2.43億元和7218.80萬元。作爲一個高成長的行業,格靈深瞳在營業收入方面的表現,除了2020年增長比較迅猛外,其他年份並未出現出與之匹配的增長態勢。

根據招股書,公司預測2021年全年營收將在2.7億元-3.1億元區間,倘若達標,年營收增長也不過10幾個百分點。

其次,是繞不開的盈利困局。

根據招股書,公司預測2021全年淨虧損在6800萬元-8300萬元之間,而2020年公司全年淨虧損在7786.92萬元。也就是說,2021年,格靈深瞳依然無法實現盈利,同時更有可能出現虧損面進一步擴大的可能性。

招股書還顯示,格靈深瞳預計2021年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淨虧損約爲6500萬元-8000萬元之間。看起來,儘管歸母淨虧損較上一年1.02億元有所收窄,但這並非來自於實際經營層面,而是年內要攤銷的股份支付費用較上年有所減少所致。

最後,是單一大客戶帶來的潛在系統性風險。

整體上講,格靈深瞳目前主攻的業務方向爲以下三類:城市管理產品及解決方案、智慧金融產品及解決方案以及商業零售產品及解決方案。

第一大經營方向城市管理產品及解決方案方面,儘管目前客戶數量衆多,但發展不順利。一方面,包含安防設備、通信廠商、項目集成商、AI公司等在內的城市管理市場競爭異常激烈;另一方面,格靈深瞳因技術不夠成熟,無法滿足下游繁雜的個性化需求,因此難以開展和複製規模經營。

在智慧金融和商業零售兩個領域,都出現了一家大客戶支撐板塊業務收入的現狀,這樣的客戶結構使得公司經營的變數極大。

智慧金融領域,格靈深瞳的單一大客戶是農業銀行,至去年9月,公司與農業銀行採購協議已到期,能否續約不能確定;

商業零售領域,作爲該業務板塊的單一大客戶,中國石化也從去年上半年開始逐步減少了對格靈深瞳的服務採購,這使其營收大幅萎縮。

“儘管IPO過會已從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監管認可,也讓格靈深瞳拓寬了融資渠道,爲後續發展奠定基礎,但無法否認的是,資本市場始終更注重的是一家企業的‘造血’能力,而非‘補血’。積極推進商業化,這纔是上市公司需要解決的本質問題。”一位資深投行人士表示。

2、縮水常見,萬億縮水不常見

關鍵財務數據拉跨,自然也就會影響到市值的縮水,破發也就成爲必然了。然而,資本市場上估值縮水常有,但像格靈深瞳這樣,縮得只剩下渣渣的的情況卻不常有。

上述資深投行人士告訴《豹變》,通常來看,擬上市企業估值縮水,大多是由多重因素疊加在一起,這些因素可以分爲賽道、同業、市場情緒三個層面:

首先從賽道層面來看,據企名片Pro數據,從2011年10月至今的10年中,中國人工智能行業共獲得2169億元人民幣融資,97%發生在2017年人工智能圍棋程序Alpha Go擊敗當時的圍棋世界冠軍柯潔之後。

但隨着資本逐步恢復冷靜,AI企業也開始褪去光環,從資本寵兒成爲如今的“燙手山芋”,估值畸高的質疑更是使得企業融資遇冷。創新工場創始人李開復更是曾直言道,“不少AI公司割了投資人的韭菜”,外部環境下的賽道“退熱”,決定了從業企業的“退熱”。

同業層面,格靈深瞳雖然與“AI四小龍”基本同時入局,但公司在過去近十年發展中,並未聚焦和深耕某一細分領域,而是不斷調整業務發展的戰略方向,且至今也沒有在試錯中錨定一個領域。在AI這條大賽道中已失去“先發優勢”,這也是格靈深瞳“行業掉隊者”的由來。

對於持續燒錢的AI賽道,保持融資通暢是企業存亡的關鍵。對於持續虧損、現金流一直爲負的格靈深瞳來說,自然也是要謀求更多的融資渠道,上市成爲一條通道。

只不過,想要讓投資人拿出真金白銀支持,格靈深瞳就要拿出有說服力的財務數據,有實質的發展前景,去撩動投資人的熱情。然而,當格靈“童話”破滅後,只有面對殘酷的現實。

“儘管AI企業估值縮水屬於正常現象,但像格靈深瞳這種達到三個數量級的情況確實極爲罕見,這確實讓人十分瞠目”,該投行人士表示,“這應該跟此前吹得牛太狠也有關係,一些初創企業爲了造勢,會在融資前炒作一下自身的價值。”

3、未盈利,股權激勵卻很大方

當然,格靈深瞳能從AI這條讓無數創業者折腰的賽道殺出一條血路,登陸科創板,也有自己的兩把刷子。

最被外界稱道的是格靈深瞳的創始團隊。格靈深瞳CEO趙勇曾供職於谷歌總部研究院任資深研究員、是Google Glass的七位設計者之一。此前的CEO何搏飛曾擔任多家外資上市公司高管的。

“何搏飛和趙勇可以分別創建一個成功公司,但他倆一起幹,可以創建一個偉大的公司。”徐小平這個評價出現在多篇格靈深瞳的創業記錄裡。

不過,到了2019年底,格靈深瞳CEO趙勇在一次媒體採訪時大方承認了公司已從頭部陣營“掉隊”。按照他的說法,比起站在鎂光燈下,他更願意與團隊一起精益創業。

所謂精益創業,就是要用最精益的方式找到方向,再去擴大規模。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要不停去探索,還要控制好探索的成本,同時加快迭代的速度。

這種做事的“方法論”似乎沒有錯,只不過,從創立到即將上市的這將近十年裡,趙勇帶着他的格靈深瞳似乎一直走在“試錯”的路上,在轉戰數個細分領域後仍沒有找到深耕的領域。這使得公司落得一個“業務不專注、戰略總搖擺”的名聲。

這一點,招股書同樣有所表露。此次IPO,格靈深瞳募投的方向是“人工智能創新應用研發項目”,發力軌交運維和體育健康。然而,這與公司目前已有收入的三大業務方向幾乎沒有太強的關聯度,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公司對已佈局的領域信心不足。

戰略模糊之外,過度的員工激勵機制恐將有“掏空”格靈深瞳的風險。在公司目前還不具備盈利能力的情況下,對高管給予的股權激勵卻“非常大方”。報告期各期內,格靈深瞳實施股權激勵確認的股份支付費用分別爲597.51萬元、3.01億元、1.29億元、5055.13萬元。

根據審計報告,截至 2020年8月31日(整體變更基準日),格靈有限累計未彌補虧損爲7.44億元,其中股份支付引起的虧損爲4.54億元,佔累計未彌補虧損的61.00%。

另外,作爲一家硬科技創業公司,格靈深瞳的研發人員明顯偏少,專利數量明顯不足。截至報告期末,公司研發人員爲153人,在員工總數中的佔比剛剛過半爲54.64%;發行人形成主營業務收入的發明專利也只有19項。

一位偏好打新的投資者對《豹變》說:“格靈深瞳這樣的基本面讓人感覺比較悲觀,從這樣的業績和市值,對位39.49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即使定價折半我也不一定會考慮。主承銷商海通證券過於自信了。”

不容否認,硬科技創業始終是一項投入力度大、回報週期長的重大工程,相關企業想要實現商業化以及拿出漂亮的財務報表,絕非短期易事。與此同時,還要面臨企業發展前期巨大的資金壓力,甚至是市場質疑。

這一點,不止格靈深瞳,與其在業務範疇上有着一定重合的“AI四小龍”同樣如此:每一家都處於鉅虧,且中短期內均未表現出扭虧爲盈的跡象;甚至幾經輾轉,多數仍徘徊在上市這關的“門外”。

格靈深瞳不能總醉心於“錄取率低於哈佛大學”“工程師團隊星光閃耀”“要做一家基於人工智能的大數據公司”這樣的高逼格中,“學霸”領航的企業,說到底還是要走出前沿科技的“紙面繁榮”,打破“強於技術而昧於商業”的局面。

儘管資本市場沒有明確表態討厭虧損股,但至少,一家企業的上市還是要讓各方看到更多積極向好的成長“確定性”,只有這樣,才能通過資本操作獲得更強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