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田的消失與重生
▲曾是記者的蔡炅樵,因爲不忍鹽田記憶消失,四處訪談記錄,傳承鹽業文化。(陳卓邦攝)
在寒流來襲的冷空氣下,刺骨海風帶着鹹鹹苦味,七十三歲的老鹽工蕭榮祥,人稱「萬掌伯」,頭戴帽子,腳穿雨鞋,他熟練地彎腰耙鹽,帶領一羣婦女盛鹽收鹽。這裡曾是廢棄多年的嘉義布袋鎮洲南鹽田,因爲一羣文史工作者和社區居民的用心,如今,找回「白金歲月」的曬鹽記憶與文化,海鹽結晶在陽光底下,粒粒發亮耀眼。
萬掌伯的一家三代都是鹽工,他從十六歲下鹽田,一生和鹽結下不解之緣,曬鹽四十餘年,堪稱是一「鹽」難盡,也是最後一批被迫離業的鹽工。他挑起沉重的扁擔走向鹽堆,腳步卻是輕鬆自在,開朗地說:「臺灣曬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好不容易還有機會可以回來曬鹽。」
七旬萬掌伯 一家三代皆鹽工
洲南鹽場的年代久遠,在清朝道光四年(一八二四年)時,就由鹽商吳尚新等人開闢築成,不僅奠定了布袋鹽場的百年基業,也是臺灣瓦盤鹽田的標準模式。洲南鹽場歷經颱風大雨,雖有破壞,但不至於摧毀,因爲廢曬的政策,走上關閉的命運,也結束了將近兩百年的曬鹽風華。
鹽田,是鹽工付出青春的所在,也是養活一家人的本業。不忍心鹽業文化就此消失,布袋嘴文化協會的志工們希望能搶救鹽業文化與記憶,積極催生「鹽業文化園區」的夢想,終於在國有財產局和嘉義縣政府等單位協助下,二○○八年的五月,老鹽工們又回到了洲南鹽場復曬鹽田,也開始耕耘夢田。
「人要呷補養元氣,鹽田也是要呷補養鹽氣。」布袋嘴文化協會總幹事蔡炅樵回憶說,當初雖然取得土地,想要復曬並不容易,因爲鹽田太久沒有曬鹽,土地都已經淡化了,他們只好花了七、八萬元,買了三百噸庫存工業鹽養地力,把土地的「鹽分」找回來,也把人和鹽田的「緣分」找回來。
搶救洲南鹽田,這是空前的任務,也是不可能的任務。對於辛勤大半輩子的老鹽工而言,很會採鹽收鹽,但根本沒有養鹽經驗,也從來不曾從廢棄中重建鹽田。大夥在七嘴八舌,集思廣益中整建鹽田,不僅老鹽工加入整建,一組工班六個人加起來超過四百二十歲,還有鄰近的布袋國小和新岑國小學生參與踏土漿鋪瓦片等工作,也有來自四面八方的高中、大專青年或社會人士,參加工作假期,共同協助洲南鹽場重建。
布袋嘴協會 耕耘「文化鹽田」
「這是新鹽田舊鹽工,也是舊鹽田新鹽工。」布袋嘴文化協會理事長黃錦財看見不同世代傳承,讓古老的鹽田找到新生,透過體驗教育和生態導覽,也讓鹽業文化找到傳承。洲南鹽場走的不是老路子,如今是要耕耘「文化鹽田」,除了過去曬鹽的老鹽工,也有體驗鹽業文化的新面孔,共同交織拼貼鹽田的新未來。
曾經當過報社記者的蔡炅樵,雖然不是來自鹽工家庭,但布袋鹽業的生活印記早就深深烙印在內心。二○○一年布袋鹽場廢曬前,他騎着摩托車帶着女兒到處拍照,希望搶救鹽業歲月最後容顏,「當時有一種焦慮感,也是無力的感傷懷舊,除了拍照,也只能拍照!」
如今透過鹽場的重生,他的焦慮找到了出口。洲南鹽場單單去年就有二十三部遊覽車,超過一千四百人次入園體驗參觀,提供中小學生戶外教學的場地,不僅爲鹽業文化留下根基,更打造一座饒富樂趣的兒童樂園。
「我一定要讓孩子們脫下鞋子,用腳體驗鹽田,感受土地的皮膚。」蔡炅樵說,鹽田有不同的地層,包括瓦盤、土梗、爛泥,還有密佈粗細不一的結鹽顆粒,孩子們用赤腳走過,雖然微微刺痛,在內心深處才能牢牢記住鹽田的故事。
爲了肩負教育與解說功能,志工們也改變了鹽田的既有格局,田埂變大了,方便孩子進出,同時增加了許多解說平臺,還把一座滷水池改爲泡腳區,孩子喜歡在此泡腳,偶而還有吳郭魚會游到腳邊嬉戲。在黃昏時,一羣孩子坐在池邊看夕陽,還可以看到高蹺鴴在鹽田中行走,享受鹽田美好的風光,慢慢認識鹽田的環境,也愛上了鹽田。
「這片鹽田過去曾有老鹽工的血汗澆灌,未來將會帶給孩子們許多歡笑。」這是蔡炅樵的信念,也是布袋鹽田兒女的共同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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