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善行騙捐死而不僵 吊銷牌照後借屍還魂繼續行騙｜清流

出品|清流工作室

作者|周淼 樑耀丹 主編｜趙妍

西安善行公益慈善基金會（下稱“西安善行基金會”）已被監管部門處罰，但其此前募捐的善款去向以及存續資金處置，仍未被公衆所知。

6月26日，西安市民政局發佈《關於對西安市善行公益慈善基金會作出吊銷登記證書行政處罰的公告》，列舉西安善行基金會包括以投資名義向企業借款、擅自改變慈善項目募集資金用途等“五宗罪”，並對該基金會作出吊銷登記證書的行政處罰以及將該基金會列入嚴重違法失信名單。

去年9月20日，清流工作室先後發佈《曝西安善行基金會在網上瘋狂打廣告募捐，善款卻被自己留下》、《西安善行涉嫌虛構募捐信息：捐助對象父親“死而復生”？》兩篇文章後，西安市民政局發公告稱，對相關情況展開調查覈實。

如今，針對西安善行基金會的監管重錘已落下，但仍未揭曉的懸念是，西安善行基金會的存續資金將如何處理？此前被查證的違規借款、擅自改變用途資金等又是否被追回？

清流工作室多次向西安市民政局致電併發函詢問西安善行基金會資金去向事宜，截至發稿暫未獲回覆。

清流工作室此前調查發現，西安善行基金會存在連續多年善款流向前任理事公司，購買無資質備案理財產品的情況。

而據清流工作室最新調查，上述情況或僅是西安善行基金會善款流向異常的冰山一角。事實上，西安善行基金會歷年還有多筆慈善項目款流向了與自身關係密切、人員有交集的多家慈善基金會。然而，翻開這些基金會的歷年財報，卻發現多筆資金“對不上賬”。

善款流向關聯基金會卻“對不上賬”

清流工作室梳理其歷年年報得知，作爲公募慈善組織的西安善行基金會，近年有大筆資金流向與之關係密切的至少2家慈善基金會，分別是：無錫市濱湖區橫山慈善基金會（下稱“無錫橫山基金會”）、西安市螞蟻公益慈善基金會（下稱“西安螞蟻基金會”）。

爲什麼說上述2家慈善基金會，與西安善行關係密切呢？因爲幾家慈善基金會看似彼此獨立，卻能夠查到諸多人員及組織上的交集。

例如，西安善行基金會的前任監事尹歡歡，同時也是無錫橫山基金會的項目專員；

西安善行基金會2020年的項目部項目專員“嚴璐”，同時也是西安螞蟻基金會2019年年報的“指定代表或委託代理人”。而西安螞蟻基金會2019年的監事“汪花花”（現已改名“汪晴玥”），兼任西安善行基金會2018年年報的“指定代表或委託代理人”並曾出現在其理事會名單。

與此同時，西安螞蟻基金會理事長錢旭星、副理事長賀行林、秘書長楊慧、理事蔡雨洋，以及西安善行基金會秘書長董敏花等人，均曾出現在無錫橫山基金會早期的人員名單中；

西安善行基金會、西安螞蟻基金會的黨組織名稱均爲中共西安市小蜜蜂公益慈善基金會擴展型聯合支部委員……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無錫橫山基金會、西安螞蟻基金會分別成立於2015年、2018年前後，與西安善行成立時間相近。其中除了西安善行基金會，兩家基金會均無開展公開募捐活動的資格。

更爲重要的是，近年來，西安善行基金會存在多筆項目款流向這2家慈善基金會的情況。然而蹊蹺的是，細究上述慈善基金會的賬目時，卻發現了項目及款項“對不上賬”的情形。

如無錫橫山基金會2021年年報有關“大額捐贈收入”部分的內容顯示，西安善行基金會作爲捐贈人向其捐款2516.28萬元，用途爲公益項目展開。

但到了西安善行基金會2021年年報中，無錫橫山基金會作爲“重疾家庭幫扶計劃”、“善行潤芽計劃”、“微光公益向暖行動”三個重大慈善項目的大額支付對象，合計接受西安善行基金會達2046.1萬元的項目款。

也就是說，無錫橫山基金會基金會2021年年報中稱收到了西安善行基金會向其捐贈2516.28萬元，而西安善行的年報卻稱支付給西安螞蟻基金會2046.1萬元。兩者之間，差了近500萬元。

也是2021年，西安螞蟻基金的年報說，西安善行基金會作爲捐贈人向其捐款2431.91萬元，用途爲捐款。

但到了西安善行基金會2021年年報中，西安螞蟻基金會作爲“日行一善重疾救助”、“重疾家庭幫扶計劃”、“善行潤芽計劃”、“微光公益向暖行動”四個重大慈善項目的大額支付對象，合計僅接受西安善行基金會達1247.74萬元的項目款；

也就是說，西安螞蟻基金會2021年年報中稱西安善行向其捐贈了2431.91萬元，而西安善行當年的年報卻稱，僅支付給西安螞蟻1247.74萬元。兩者之間，又相差了1184.17萬元。

所以捐贈方和被捐贈方，出現數百萬至上千萬的金額“對不上”，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關於慈善基金會之間相互捐贈的情況，有業內人士對清流工作室稱，一般慈善基金會之間互相捐贈需要簽署捐贈協議，即明確甲方給乙方捐贈是用於哪種目的，如公益用途，不尋求任何具體資金使用方向和項目內容的捐款基本很少見。

另一名業內人士對清流工作室稱，基金會之間如果發生大額捐贈且涉及項目，支出或收入達到基金會年支出或捐贈收入的一定額度，需要依法進行項目專項審計；如果沒有達到，在年檢報告中一般也會出現項目名稱及收入或支出。

同時，清流工作室也向業內人士確認，如果雙方慈善基金會就某一項目展開合作，一般在雙方的年檢報告中均能看到這一項目。

也就是說，先撇開兩邊“對不上賬”的情況，無論是西安螞蟻還是無錫橫山，西安善行捐贈給這兩家基金會，合作了什麼項目，資金做了什麼用途，應該都能通過公開信息查詢到纔對。

而無論是在無錫橫山基金會還是西安螞蟻基金會的年報中，雙方項目的合作情況、資金用途均很難查清。

其中一種情況，是西安善行基金會在年報中披露了與對方合作的項目，但在合作方年報中卻無法查看到這一項目的展開情況。

如前所述，西安善行基金會2021年年報中，大額支付給西安螞蟻基金會的四個項目名爲“日行一善重疾救助”、“重疾家庭幫扶計劃”、“善行潤芽計劃”、“微光公益向暖行動”；

但在西安螞蟻基金會2021年報中，並不能看到上述西安善行基金會年報中披露的向其支付了上千萬元的四個重大慈善項目相關的信息披露；

唯一能看到的是，兩家基金會年報中均披露了 “山裡娃娃的學習包”、“愛讓求助路上不孤單”這兩個“同名”的公益慈善項目，但也無法確認兩家基金會是否就這兩個項目進行了合作；

而據西安螞蟻基金會年報，這兩個“同名”項目的收入合計僅507.86萬元。如果這兩個“同名”的項目爲雙方合作的項目，那麼無論是西安螞蟻所說的2400多萬元，還是西安善行所說的1200多萬元，均有着上百至千萬元的缺口。

所以，西安螞蟻基金會年報爲何沒有披露西安善行所說的四個項目呢？

類似的還有無錫橫山基金會，在該基金會2021年的年報中，也無法看到上述西安善行基金會年報所述向其支付了超千萬元的“重疾家庭幫扶計劃”、“善行潤芽計劃”、“微光公益向暖行動”三個重大慈善項目相關的信息披露；

唯一能看到的是，兩家基金會同一年的年報均披露了“鄉村孩子的禮物”這一個項目，但也無法確定雙方究竟是否就該項目展開了合作；

而據無錫橫山基金會年報，該項目當年收入僅約53萬元，與西安善行基金會及無錫橫山基金會年報中提到的2000多萬元款項，也有着上千萬的缺口。

除此之外，清流工作室還注意到，比對公開的捐助信息平臺和基金會年報，西安善行“大額付款”的對象也存在“對不上號”的情況。

還是回到“重疾家庭幫扶計劃”項目。按照西安善行基金會2021年報，該項目總支出爲2411.76萬元，其中有2316.65萬元支付給了上述西安螞蟻基金會、無錫橫山基金會在內的四個對象。

如前所述，無論是西安螞蟻基金會、無錫橫山基金會都沒有在2021年年報中披露這個項目。

但與西安善行基金會年報披露的情況有所不同的是，在騰訊樂捐平臺上，該項目有上千萬元的善款顯示雖然是由西安善行基金會接收，但其執行機構卻並非上述提到的四個支付對象，而是由一家名爲“善媒慈善公益專項基金”的非公募機構執行；

樂捐平臺信息顯示，該機構成立於2020年，位於廣東省深圳市，其歷年年報的鏈接打開後跳轉到了另一家慈善基金會“深圳市德義愛心促進會”的年報；而在深圳市德義愛心促進會的年報中，也能看到有關上述“重疾家庭幫扶計劃”項目的信息披露；此外，在樂捐平臺有關該項目的部分支付明細也顯示，涉及醫療款的付款方也顯示爲“深圳市德義愛心促進會”。

深圳市德義愛心促進會成立於2016年，登記管理機關爲深圳市民政局，從表面上看與西安善行基金會、西安螞蟻基金會、無錫橫山基金會並無關聯。

此外，清流工作室在全國慈善信息公開平臺查詢樂捐平臺披露的該項目的公開募捐方案備案編號，能看到與上述“重疾家庭幫扶計劃”項目同名的募捐方案，且備案顯示該項目的募捐主體是西安善行基金會。

那麼，上述“重疾家庭幫扶計劃”項目到底是由誰執行呢？

類似的情況還出現在了2020年，如西安善行基金會當年的年報顯示，無錫橫山基金會作爲其當年“重疾救助”項目的大額支付對象接受其合計250萬元的救助款；但在無錫橫山基金會年報中，該基金會並未開展任何公益項目，卻顯示接受出於西安善行基金會出於公益用途的1207萬元捐款。

疑似西安善行“馬甲”成立

雖然目前西安善行基金會已停止運營並被吊銷了證書，但一個疑似該基金會的“馬甲號”在西安善行基金會停止賬號更新後成立，並悄然運營至今。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此前，西安善行基金會曾對外發布“志願者客服”的微信聯繫方式。如今，該微信號可以關聯到一個名爲“關愛幫”的視頻號及相關微信公衆號“關愛幫小隊”。

該視頻號以及相關公衆號的認證主體是杭州關愛幫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杭州關愛幫公司”）。工商資料顯示，杭州關愛幫公司由浙江崇茂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浙江崇茂公司”）全資持股，後者實際控制人爲盧凡。

清流工作室曾在此前發佈的《曝西安善行基金會在網上瘋狂打廣告募捐，善款卻被自己留下》、《西安善行涉嫌虛構募捐信息：捐助對象父親“死而復生”？》提到，西安善行基金會曾連續兩年向浙江崇茂公司購買大額“基金”理財產品，後者既沒有發行基金的資質，其理財產品也沒有任何可查詢的公開信息；而浙江崇茂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盧凡，則可被查證曾爲西安善行基金會的前任理事。

杭州關愛幫公司旗下的微信公衆號文章，與西安善行基金會的此前發佈的文案和排版幾乎如出一轍：文章的開頭先插入視頻號，然後在文案的開頭引用工作人員與“主人公”的對話，再詳細描述“主人公”的故事，緊接着在文末插入一張“資金接收單”的照片以示對其的捐助，最後是插入一張引導進入捐贈頁面的二維碼。

（左圖爲公衆號“關愛幫小隊”，右圖爲西安善行慈善基金會公衆號“善行公益”）

而值得注意的是，兩個公衆號就連“資金接收單”配圖，表單格式也一模一樣。

（左邊表格來自“關愛幫小隊”，右邊表格來自西安善行基金會公衆號“善行公益”）

不過，或許是因爲西安善行基金會已被吊銷證書，以及杭州關愛幫公司沒有公募慈善基金資質的緣故，該公司的募捐的項目，均使用了另一慈善基金會——“河北慈善聯合基金會”的募捐備案編號。

公衆號“關愛幫小隊”第一條發文在2022年10月，正是西安善行基金會停止更新旗下公衆號不久後。

值得注意的是，杭州關愛幫公司此前與西安善行基金會、西安螞蟻基金會、無錫橫山基金會等均有資金往來。

例如，西安善行基金會2021年報顯示，杭州關愛幫公司是該基金會“善行潤芽計劃”項目的大額支付對象——接收了272.6萬元的項目款。

此外，西安螞蟻基金會2021年報也顯示，杭州關愛幫公司是該基金會的“預付賬款”客戶，當年賬面餘額爲24.6萬，欠款緣由是“預付項目款”。

根據無錫橫山基金會2020年年報，杭州關愛幫公司當年也對其捐贈了120.74萬。

“西安善行”是不是正在“捲土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