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ria的「春天」?:國際政治的實然

▲敘利亞叛軍政府軍激戰。(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蔡育岱 譚偉恩中東民主化與區域秩序是自2010年12月Tunisia的茉莉花革命後國際政治探討的新熱點。今年這個熱點延燒到Syria。聯合國安理會(UNSC)也在2011年4月Israel與Palestine的和平談判上開始討論Syria的問題。英、德、法、美紛紛表示嚴正的關切,指責Syria政府對於抗議的民衆採取暴力鎮壓,但同爲西方國家俄羅斯卻認爲國際社會不應該干預該國的內政,蓋其問題未造成任何國際和平與安全的危難。

事件發展至今,UNSC的五個常任理事國仍未能就Syria問題達成共識,英、法、美三國強烈希望通過決議,對該國暴力鎮壓民衆與妨害民主的行徑進行制裁,但俄、中兩國則以否決票表達了相左的立場。【1】如果將Syria的情形與先前Libya的內戰相比,兩者具有高度雷同,但UNSC的反應卻迥異;後者可以讓五個理事國在短時間內形成共識,以「保護[平民]的責任」(R2P)爲由進行干涉,進而促成政權轉移,但前者卻在許多平民傷亡的情況下遲遲無法得到國際社會相同的迴應。【2】 Syria的春天究竟在哪裡?國際社會的正義標準又在何方?

UN雖然是新自由制度主義與國際合作範例,但組織內部的機制運作有相當色彩的現實主義思考,特別是在UNSC中可以清楚看見五個國家的合縱連橫與權力角逐。當五國利益能妥協分配,各取所需之際,UN維持國際秩序的功能就可以順利彰顯,吾人也就往往給予合作有效的評價及肯定(例如Libya的情形)。相反地,一年之後在Syria,同樣的情形少了五國間的利益協調,UNSC就只能空轉,而國際社會也沒有其它組織(例如:北約阿拉伯聯盟)願意爲人該國平民的生命安全而介入。顯然,阿拉伯之春或是R2P的背後有一些值得細究的地方;「春天」是有條件的,而國際人道干涉的存在也不是常態。

曾經UNSC因爲Libya的強人政治而倡議R2P,並以具體的決議和有效的軍事行動讓其獲得實踐。【3】如今,相似情況發生在Syria卻得到殊異的處理,實在令人玩味。然而,答案其實並不複雜,一言以蔽之:Syria不是Libya。兩者在國內政治的情況、對大國地緣政治重要性、與強權的互動關係三個面向上均有所別,自然導致不同的國際反應。

首先,Gaddafi的軍事權力說穿了就是知5萬人的小軍隊,並且沒有精良的設備與嚴謹的紀律。相較之下,Assad政權的軍事力量不管是在人數、素質、武器水準上均優於Gaddafi。同時,Syria的空軍有十分現代化的武裝防預力,要想在該國設立禁航區(no-fly zone)相當困難。歐洲現在處於一片經濟混亂,沒有心情更沒有財力再一次進行耗錢費時的軍事任務,而美國國內的大選正酣,也不可能會出手干預。另外,Assad在國內的支持度(無論是軍方或是民間)都非常高,特別是在Alawite地區。這點和Gaddafi當時的情況非常不同,因此即便兩國境內都有軍事反叛勢力,但Syria的反對派並不成氣候,也沒有得到外國的承認。

其次,在地緣政治上,Syria是俄羅斯在地中海東部唯一可以維持軍事存在以延伸其影響力的盟邦國家,兩國的軍事合作自然十分密切。俄國爲了維持這樣的合作關係,與Assad政府有許多經貿上的投資與交流計劃,特別是在能源產業領域。據估算這些合作的金額高達200億美元(還不包括未來兩國的軍售軍購項目)。此外,俄羅斯與Syria簽有一項特別的軍事合作協議,前者可以利用後者的Tartus港作爲海軍基地,以維持在地中海區域的巡航戰備能力。由此可知Assad政權的存續關係者俄國國家利益至巨,反對國際社會對其進行軍事幹預,乃是俄國理性的選擇,脣亡齒寒理之必然。相較之下,Gaddafi政權在區域政治中沒有盟友,國際社會上又被許多國家視爲是「不長眼的狂人」(a nonsensical maniac),自然無法類比Syria,從而得到像俄羅斯這種關鍵國家的支持。

最後,一般性的媒體都會提及Syria因沒有石油利益,所以大國不感興趣,也不願意介入。這樣的評論僅是部分正確;Syria的GDP中石油出口只貢獻了20%,但欠缺石油誘因不必然代表列強對之欠缺干涉的動機。事實上,Syria與Iran的緊密關係是歐美國家所不樂見的,因此只要能夠移除兩者之一,對於歐美在中東的地緣優勢都是加分。顯然,若不是目前UNSC沒有辦法達到共識,不具石油利益的Syria也一樣可能會成爲列強軍事幹預的俎上肉

政治的改革並非唯有民主化一途,而民主最可貴的價值也並非是全球所有國家都採取了西方的民主制度。民主所以迷人是因爲它資訊透明與選擇多元,人人可以在自由意識的前提下,判斷自己所要的選擇。如果Syria強勢鎮壓人民反對勢力的政策可議,那麼西方國家尋求以武力而不是說理去影響該國政治轉型的手段也同樣可被非難。Syria的「春天」何時真正能夠到來,該國人民、政府,還有國際社會都需要更沈着與理性的思考。

注:

1、中國甚至認爲國際干預無法解決發生在該國的政治動盪問題。此觀點隨後被印度與巴西兩國所支持,認爲以建設性的接觸(constructive engagement)取代軍事幹涉更能解決問題。

2、迄目前爲止,五大國對此問題最有共識的一次是在2011年8月的主席聲明;譴責Syria政府違反人權的行爲;確認國際社會對此議題的關切,但無意影響該國的主權獨立性和領土完整。詳見:U.N. SCOR, 66th Sess., 6598th mtg. at 2, U.N. Doc. S/PV.6598 (Aug. 3, 2011).

3、UNSE Res. 1973授權北約對 Libya當局違反人權事件實施軍事介入,在聯軍執行名爲「奧德賽黎明」的過程中,除了看見國際社會維護人道主義的精神外,也暗藏着強國藉軍事行動確保國家利益、戰略優勢及意識形態的身影。R2P,其實是人道干涉的另一種說法,其強調武力介入並非滿足特定國家的利益,而是讓遭受非人道暴行的人民獲得解救。冷戰結束後,國際社會曾在Kosovo實踐過此概念。儘管每起人道干涉的個案成因有別,但主要目的不外乎遏止大規模人道危機,理論上,訴諸人道主義的軍事行動都須嚴守政治中立,並以保護安全受潛在威脅的人民爲目標。然而Libya的情況是內戰,當既有政權未被反抗軍推翻前,仍屬該國「合法」政府。即使國際對Qaddafi政權的批評聲浪層出不窮,但在Res. 1973中並未否定此政權代表該國主權的合法性與獨立性。因此,當聯軍支援反抗軍勢力時,已明顯逾越了人道干涉的政治中立,其扮演的角色已由捍衛人權的使者,轉爲改寫該國命運的操控者。

●作者蔡育岱,中正大學副教授;譚偉恩,政治大學博士研究生。本文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論壇歡迎更多參與,文章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