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當轉型正義轉到黃國書時(黎家維)

已聲明退出民進黨的立委黃國書。(取自臉書)

這幾年來,政壇上大綠小綠面對國民黨,高舉「轉型正義」的大旗,下手毫不手軟。正因爲面對的是政治上的敵人,手段即便如何特殊強烈也無妨。然而一旦轉型正義的大刀砍向「自己人」時,民進黨內卻突然佛心來了,聲援與體諒的言論甚至讓人感到溫暖。民進黨立委黃國書曾任情治機關線民案,正凸顯了蔡政府轉型正義的盲點。這個契機,也許能讓轉型正義跨越清算鬥爭的現況,提升到另一個更高的層次;但也可能只是曇花一現,最終打回原形。

民進黨2016年再度上臺執政,開始啓動所謂轉型正義的工作,除了成立促轉會強收屬於政黨與私人的政治檔案,辦理平反等,更用《黨產條例》這把大刀砍向已搖搖欲墜的國民黨,欲藉財產凍結將這個政治競爭者徹底擊倒。這把利刃更斬向所謂的附隨組織,將早已轉型爲人民團體與社會團體法人的財產直接充公。這種用充滿仇恨報復、清算鬥爭式的強烈手段所推動的轉型正義,所探求的真相恐怕也只是另一個權威所描繪的局部真相,更難達和解的最終目的。

黃國書線民事件反映出轉型正義如果只是帶有政治針對性,把加害與被害者加以簡單的二分法,根本無法還原威權統治下,國家與人民相互關係的真實樣貌。

轉型正義要找一個不正義的加害人,把箭全都射向所謂的「元兇」,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加害者固然包括一個威權的執政者,一個統治的結構與階級,但形塑一個威權統治,社會的其他個人在這個過程中到底扮演何種角色,是單純的被害者?還是促成歷史共業結構的一份子?更是整個社會與幾個世代都必須深切反省的問題。

德國在檢討教科書有關二戰時期的歷史時,已有聲音浮現認爲除了對加害者當時的心理和行爲有更多的探究外,同時也應更加反省德國整個社會中個體的涉入問題,而不該把所有罪責簡化由希特勒一人承擔。社會集體的反思,而不只是藉由檢討別人或推給某個主謀,從而推卸或舒緩了自身的責任,整個社會纔有可能真正記取教訓。

黃國書的自省令人佩服,但是如果不是因爲民進黨內互斗的恩怨情仇,讓其誠實面對過往,這種混雜既是被害者又是加害者的複雜多重角色,在現行轉型正義的邏輯下,幾乎鳳毛麟角,甚至格格不入。但威權時期類似黃國書者,大有人在,只是在國民黨一肩扛起所有罪責的同時,又有多少人能夠且願意真誠面對自己的過去,自我反省?真的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研究第三波民主的知名學者杭廷頓曾告誡,民主仍必須建立在和解的基礎上,而非私人怨憤的宣泄。他認爲許多威權政府的作爲在當時社會並非沒有正當性,甚至很多團體與個人都參與其中而成爲加害者的共犯,大多數人都不是單純的受害者。他主張透過大赦,共同承擔責任,這能比懲罰爲民主建立更堅實的基礎。

黃國書案當然不是唯一的案例,臺灣轉型正義需要更深更廣的社會反省,少一點報復鬥爭。我們當然期待民進黨政府能夠以對待黃國書的包容與理解,來對待所有人,而非黨同伐異,內外有別。因爲缺乏自省的轉型正義,社會將易陷入仇恨報復的循環,難以前行。

(作者爲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