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憶:荷蘭殖民者筆下的明朝武裝民船
明朝的特殊之處,在於其時間跨度正巧位於近代早期。不少外國觀察家曾親臨實地,見證過這個龐然大物的方方面面。特別是缺乏殖民經驗的荷蘭人,幾乎是一上來就與東道主深陷混戰狀態。以至於同武裝民船頻繁衝突,並在日記中留下過不少記錄。
《東印度航海記》作者 威廉-艾斯布蘭茨-邦特科
1622-23年,荷蘭船長邦特科在一場中海難中生還,並陰差陽錯的輾轉至爪哇。爲了實現發財夢想,他與倖存手下一同登上格羅寧根號武裝商船,成爲東印度公司的特派艦隊成員。他們先後進攻澳門與廈門,也曾遊歷過潮汕和浙南水域。最後完成掃蕩任務,準備前往剛建有堡壘的澎湖列島。結果因風暴而再次落單,不得不繼續逗留在危險水域。不少與武裝民船的衝突,恰巧就發生在該階段。
威廉所在艦隊的明朝沿海航跡圖
首先,邦特科的船偶遇另一艘商船哈勒姆號。因爲是從較遠的日本趕來,所以滿載貨物且狀態不佳:
同一天,經協商同意,我們應接受哈勒姆號從日本載來的貨物。因爲哈勒姆號很不牢固,在這種情況下,要在它的底艙加倍載貨就不敢出航。另一方面,我們的船卻是堅固完好的,而且已重新能防水。因此,我們把船清理了一下,第二天就開始裝貨。然後,我們在這裡取水,準備再開航。在我們的前桅和桁上釘上了加固夾箍。
荷蘭武裝商船 習慣再拖拽一艘輔助小船
儘管如此,哈勒姆號畢竟是排水量在200噸以上的大船,還配有較爲先進的寇菲林長炮。故而在外海橫行無阻,對遭遇的明朝船隻呈碾壓之勢:
1月20日,哈勒姆號奪獲了7條舢板,其中有36名中國人。還有3艘中國帆船,其上載有鹽和鹹魚以及其他貨物。
通常而言,荷蘭人筆下的舢板屬於漁船,體型較小或是能被大船直接攜帶。“中國帆船”則體型較大,屬於能跑外海的商船,往往能配備較強武器。
荷蘭水手喜歡駕駛本國風格的單桅帆船
與此同時,邦特科的船與哈勒姆號分道揚鑣。於是利用繳獲船隻的木料,爲自己建造1艘小型單桅帆船。在後來的數次行動中,他們就是乘坐這艘排水量不過百的小帆船出戰:
第二天早晨,我們乘小船去追1艘折入小灣的中國帆船,。但在尚未追到時,有4艘中國戰船前來協助它,向我們猛烈射擊。且當它靠攏陸地時,那裡似乎有成千人站在海濱,都是武裝的,我們不得不撤離回船。
1月14日晚上頭班時,我乘小船去襲擊另1艘中國帆船。它與我們激戰,向我們射擊了約有兩更時間。鑑於我們已從大船漂流太遠,沒有希望奪取這艘中國帆船,所以在日班時回到大船上。
明朝的大型武裝商船 並不害怕遭遇小型單桅帆船
1月15日,大副乘小船又去襲擊1艘來自東莞的中國帆船。他們向它猛烈攻擊,但仍被撤離。他們之中有3人負傷,1人的傷勢是致命的,因爲他被一枝毒藥箭所射中。
1月18日,我乘小船去襲擊5艘中國帆船。其中1艘繼續按共航路前進,其他4艘系在一起,準備用盾、刀、箭和小炮迎戰。因爲它們是戰船。所以幾乎沒有交戰,我們就撤離了。中國帆船追上前來。我們大船上的人看到這種情況,生怕它們將把我們抓去,就準備用2門船尾炮射擊。因爲它們已到大船附近,而我們則離大船大約不到一千步。我們把帆捲起,放下前桅帆、迎風直劃。中國帆船上的人看到這種情況,就調轉方向離開我們。
爲了反擊1艘單桅帆船 明朝人必須出動4艘大船
1月27日,我們的商務員尼烏文羅德率小帆船和長舢板航行至陸地,瞭解是否有水但未找到。我們見到一些中國帆船停泊在河內,下午用火槍向他們進攻。他們用小炮轟擊我們,並張起風帆。這樣我們就撤回,沒有使它們受到傷害。
顯然,由於這艘單桅帆船較小,根本對抗不了較大的明朝帆船。雖然邦特科將其中的一些稱爲戰船,對方的性質卻更有可能是官商或海盜。因爲經常受僱於水師衝鋒陷陣,才被不熟悉情況的外國人視爲專業戰力。但明朝海員也比較忌憚紅毛夷實力,哪怕以大欺小也不敢單艦出動。除非用多艘船組鐵索連環陣,卻依然擔心不是歐洲大船對手。
日本浮世繪上的荷蘭與中國式帆船
不過,當荷蘭人遇到的只是舢板漁船,那麼1艘小小的單桅帆船也相當輕鬆:
1月28日,我們的大副捕獲1艘中國小帆船,上有魚乾、鹹魚和8名中國人,這些人立即投降。
1月29-30日,我們向中國帆船和漁船進行了幾次攻擊,但只獲得1條漁船和5個人。我們要找的水,在31日找到了。水很清潔,味極甘美,而且取水處易於到達。
較小的舢板在荷蘭人面前幾乎無招架之力
之所以會出現上述情況,差距恐怕不止於火器威力,而是雙方的船隻結構與航海技藝都不在同一水平線:
4月12日,風浪大作,我們把桁放低。一艘中國快艇(被捕獲)從我們這裡被風吹走。上面有1個是我們的人;派出小帆船把他救了出來。但是他們不能把快艇劃回來,因爲風大。他們把它系在小帆船的尾部,但最後不得不聽任它漂流,仍回到大船上來。
4月29日晨,天氣較好,風向東北東。我們率同中國帆船(被捕獲)啓航,但因逆風猛烈,還有其他障礙,所以偏離航向很遠。
5月1日,天氣變幻莫測。早晨,我們發覺我們那艘中國帆船已經離開我們,最後看到它在我們下風很遠的地方。它的帆已被吹掉,情況危急。由於風力逐漸加強,決定把它上面的人撤回來。爲此,我乘小船前往把人接過來。風勢又愈來愈強烈,因此有十名中國人留在帆船上漂流出去。
17世紀的荷蘭造船工藝 完全凌駕於明朝之上
由此可見,同爲小型艦艇的明朝舢板因結構缺陷,竟然比體型略大、配置武器的單桅帆船更重。後者雖多用於近岸航行,卻在遭遇大風浪時性能優異,甚至強於明朝的大型出海帆船。至於充當母艦身份的正規商船,則根本沒有進行比較的必要。
在抵達澎湖列島前,一大一小2艘荷蘭帆船還有重大斬獲:
我們在中途又遇到1艘中國帆船.滿載價值成千上萬的東西,開往馬尼拉羣島去。我們把它奪取過來,其中載有250人之多。我們把大部分人接管過來,只留下20-25人,並把我們的人員15-16名放在他們一起。我們把這艘中國帆船系在我們的船尾,拖着它走。
邦特科的見聞 編纂爲《東印度航海記》
後來,邦特科成功回到荷蘭老家。他將記載有上述經歷的日記出版,成爲相當暢銷的《東印度航海記》。儘管篇幅有限,有關戰鬥的具體內容也是點到爲止,但依然有很高參考價值。彼時的東西方科技差距,在字裡行間被體現得玲離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