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導演迴歸力作,豆瓣8.5的“情色”紀錄片,看得口水直流
那個老天爺追着賞飯吃的男人,又回來了。
陳曉卿,舌尖系列(第一二部)總導演,在去年年底安靜上線了一部美食紀錄片:
我的美食嚮導
這一次,陳曉卿從幕後走到臺前,成爲我們的“嘴替”,一口氣解鎖長沙、潮汕、喀什、溫州等8座城市的美食。
豆瓣評分8.5,打工人必備的電子下飯菜 。
每週一集,Sir也興致勃勃地追完了。
不可否認美食水準依然在線,但這道菜好像嚥着嚥着哪裡卡了一下。
今天這一篇,除了推薦之外,Sir還想來挑挑刺,描述一下這種不適感。
這不僅對於《美食嚮導》而言。
或許也是當下國產美食紀錄片共同的瓶頸。
01
跟着陳曉卿吃,總不會錯的。
食物。
市井。
世相。
一鍋烹。
烈火爆炒,滋滋冒油。
兩鍋齊開,一鍋麪汆水,一鍋炒澆頭。
出鍋、攪拌,每一根“川”都裹滿醬汁,涌着鍋氣。
或是在豬腳飯快餐店冷不丁地掏出一口砂鍋,倒扣,豬腳凍duang、duang地跳出。
用刀旋出一角,蓋在熱飯上頭,豬腳凍的油脂慢慢地,與米飯水乳交融。
少了普通豬腳飯的熱膩,多了一層冷與熱對碰的豐富。
難怪樑文道對陳老師評點:
曉卿兄拍的,是一部一部活色生香的美食情色片。
第一站,湖南。
陳曉卿和美食嚮導之一小馬在凌晨四點驅車前往衡東縣,開了100多公里,就爲了趕上大集,買到當地的新鮮土產品。
有多新鮮呢?
是熱豆腐剛新鮮出爐,就直接入口大嚼豆子清香味的程度。
去了杭州,守在錢塘江邊,看潮起潮退,捕獲第一時間打撈上來的鮮魚。
一口下去,黏、綿、糯的清蒸江鰻,原料已經完勝。
來了雲南,感受雲南獨有的美食街:“趕擺”,這頭的小吃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那頭的趕擺場樹影婆娑,坐下就吃。
人間煙火與自然風光就如小茄子跟菜醬一般,一切都搭配得剛剛好。
在看樂了、吃美了之餘,知識還以一種讓人流口水的方式進了腦子裡。
比如,一塊紋路細密的牛肉,它還分成雪花肉、西施肉、米筒、錢腩圈圈肉……
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口感。
只要美食在線,8分往上肯定是有的。
那麼《美食嚮導》和之前9分+的《風味人間》差距在哪呢?
Sir看來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
說的太多,品的太少。
02
所謂“我的美食嚮導”便是陳曉卿到一個城市,邀請當地的嚮導爲自己推薦美食。
他們中有大廚、語言學家、歷史學家,也有媒體同行等。
邊嘗美食。
邊聊風土人情和城市歷史。
像是“舌尖上的圓桌派”。
但遺憾也在於。
不同的人,知識面和風格迥異,導致每一次都聊不深,也無法形成一個特定的主題。
比如說到湖南過早,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嗦粉。
但紀錄片中介紹,早年長沙粉、面並重,甚至面還更流行:因爲是外地來的,更金貴。
後來因爲抗戰,物資封鎖,麪粉進不來,才變成了粉的天下。
很好,這勾起了Sir的興趣。
可正要往下看長沙到底有哪些面與粉,不好意思,沒拍。
拍了個吃包子的早餐店,好吧,也算是麪食了。
有鹹菜、肥肉、白糖做的鹽菜糖包。
也有普通的肉包。
當地的美食嚮導,煞有介事地介紹起美食背後的故事。
說現在的人,都不知道老長沙的一種吃法,叫“雙包按”。
將兩隻包子的包底板摳掉、用力按在一起,甜包裡的糖與鹹包裡的肉接近、碰撞、混搭。
這樣的美食文化是怎樣誕生的呢?
旁白解釋了一句:
顯得富足。
看到這的心情,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就這?
Sir有一種被按頭講道理的感覺。
說得好像是那麼一回事,但你只能不明覺厲。
還有杭州篇。
全程以“杭州是不是美食荒漠”這一網絡熱題爲主線,雖然Sir每天在”食在廣州“這樣的美食天堂,但也很樂意摘下有色眼鏡,去發現杭州美食。
看看杭州除了龍井蝦仁、西湖醋魚、紅燒米魚、黴毛豆,還有哪些寶藏。
但整集看下來。
沒發現什麼,最大的感受是:杭州人,你們的嘴可真嚴啊。
邀請的兩位杭州美食嚮導,都在爲杭幫菜挽尊。
問他們有啥好吃的。
第一個朋友說,杭州好吃的都是家燒菜,網上說的都是偏見。
第二個朋友說,在杭州找好吃的要去蕭山,不在城區。
沒問題。
但既然好吃,那應該去拍出來,這麼光說誰能信。
況且外地遊客去了杭州也不可能吃上家燒菜,只能下館子,那不還是相當於美食荒漠嗎。
反正一通操作下來,觀衆沒有打消刻板印象。
只感受到了犟嘴:
所謂荒漠是話題
假如是問題
我們可以尋找它的
產生原因、解決辦法
是話題
我覺得正經人都不應該介入
你品品,這話裡的意思是不是在說嫌杭州菜不好吃的人都“不正經”?
Sir的建議是,用美食說話,好麼。
不少觀衆也發現了問題:
觀點輸出和美食展示之間的比例失衡了。
就是眼睛剛盯着美食出鍋、口水將要流下了,畫面一轉,走了嘿!
還時不時來一段“上價值”,讓本想樂滋滋看美食的觀衆內心“咯噔”一下:
在喀什的陽光下,看着人來人往,老陳突然感慨:
人越長大越失去
△ 上一秒才美美吃完飯
聽着朋友說自己多年來的創業經歷,說到五十歲才清楚自己要幹什麼,老陳引用了一段茨威格的話對此作評價:
你是個幸福的人
Sir承認。
陳曉卿的本事不僅在吃,更在於挖掘事物背後的故事感。
這就是爲什麼,《舌尖上的中國》一份掛麪,讓人看的熱淚盈眶。
第二季中68歲的掛麪爺爺張世新,掛掛麪已經融入生命。
他掛出來的面,手藝一流,遠近聞名。
這天做掛麪能行了
我一十五歲掛上掛麪的
一直沒有離開
掛麪的過程
一肚子的精明
土的食物,也能塑造了我們的味覺記憶。
《風味人間》裡,你根本不知道旗魚什麼味道,卻看得津津有味。
因爲那少年與海的畫面,足以激盪人心。
現在,《美食嚮導》缺少了這樣不動聲色的故事,也缺乏那樣縱深的生命體驗。
它太急於去“我來和你講講門道”。
忘記了,美食自己會說話。
03
Sir向來是喜歡陳曉卿的,他推出的舌尖系列、風味系列等,Sir幾乎一集不落,以往也對此多有推薦。
可對《嚮導》,Sir的期待的確有些落差。
陳曉卿依然很會拍美食,吃得也很真誠,面對不合胃口的,他很難笑着說出“好吃”,是一個對食物有原則的人。
而這次有失水準的原因,思來想去,Sir覺得答案藏在了山西的一碗麪食裡。
山西有一種夾心面,既有輕微發酵後的小麥粉做“面子”,又有高粱紅面做“裡子”,一個面式,兩種口感。
這種精益求精,陳曉卿說,是山西面食“內卷”的結果,在爲數不多的主食選擇裡,山西人唯有將麪食做出花樣來,才能留住食客的胃。
這何嘗不是美食紀錄片當下的“內卷”困境?
自12年前《舌尖上的中國》推出並大受好評,美食類紀錄片、自媒體、短視頻井噴式爆發,有探店的、吃播的、重現製作過程的、復現書上美食的等等。
數量多、類型多、風格多。
這就好像,在美食類這個“麪食集合體”裡,已經有了夾心面、莜麪栲栳栳、刀削麪、花饃饃、肉夾饃、羊肉泡饃、雲吞麪、炸醬麪、拌川兒、皮帶面……
此時要“內卷”成功、做出一道嶄新而令人叫好的“麪食”,談何容易?
就說去年的美食向紀錄片,並非只有《嚮導》,可大多連個響兒都沒聽着,就算是有陳曉卿作爲招牌的《嚮導》,也只有少部分人聽得見響聲。
而在這種情況下,陳曉卿還有點兒卷不動、跟不上了。
卷不動,表現在他的美食題材與感受上,已然有限了。
雖然中國地大物博,不同地域的美食文化浩如煙海。
但要拍出新意,尋找新的主題,在當今美食紀錄片和vlog已經全面撒網的情況下,仍然是一件有難度的事。
體現在《嚮導》上,便依然是“時間的味道”“最好吃的是人”,重複過往的感悟。
雖然陳曉卿有努力擁抱當下年輕人新潮流。
在長沙篇裡,他一開始婉拒了出租車阿姨對網紅打卡地的推薦,但在結尾處,他還是去打卡了,以此感受新潮流。
可還是會在某些瞬間,流露出老一輩與新一輩的隔閡。
在山東篇裡,陳曉卿和脫口秀演員何廣智一同吃鹹湯,一道家常便飯,麪粉加水加菜,攪成粘稠的湯羹。
何廣智在沉浸式“吸溜吸溜”,陳曉卿若有所思地慨嘆:
廣智真的很愛自己的家鄉
但我們做美食的看這個東西會更殘酷
我們都是黃泛區的
愛吃這口,是因爲我們的腸道菌羣已經適應了這個東西
只有吃這個我們才消化
黃泛區,是苦難的代名詞。
陳曉卿本意是憶苦思甜,感慨過去生活不易,所以才習慣了連一碗鹹湯都是美食。
何廣智聽了,笑了一下,展現出脫口秀演員的幽默:
嗐,我一般將鹹湯看作“包容”的意思,什麼都能加里頭,要是吃米其林反而不消化,就愛吃便宜的。
這種感受的錯位,也許是兩代人成長環境以及當下境遇的不同所導致的。
陳曉卿是在食物匱乏的年代成長起來的,這激發了他對美食的渴望,但也導致他對過往吃食總是離不開“苦”的印象。
他總說自己饞,饞的是一種味覺上的滿足,並由食物鉤連起對人文自然的認知。
而以何廣智爲代表、漂泊着打工的青年羣體,其實在當下並不缺吃的,饞的反而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和確定性。
回到家鄉山東喝上一口鹹湯,對於他而言,更像是通過味蕾來確定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安穩的地方。
一碗鹹湯,對於遠離了黃泛區的陳曉卿而言,它是殘酷的;可對於正身處黃泛區的何廣智而言,它撫慰了心與胃。
而對談環節的設計,讓這種錯位放大,有時候,是嘉賓與主持人之間的錯位,有時候,是觀衆與節目的錯位。
就會有種吃雙皮奶突然吃到一口鹹蒸蛋一樣,原本像增添風味,卻弄巧成拙。
這個時候,Sir反而更喜歡裡面樸素的、簡單的,甚至有些不那麼”文化“的時刻:
新疆篇裡的小哥說,一道手抓飯好不好吃,就看肉多不多。
小酒店裡的老闆說,你們來,就希望可以吃好喝好、輕鬆快樂、自由自在。
而這。
或許纔是美食紀錄片裡真正的人文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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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桀驁不馴八寶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