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書房－科幻文學的世界大戰
第五屆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頒獎典禮上，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左）及科幻作家劉慈欣在紅毯與科幻迷互動。（新華社）
大陸作家劉慈欣《三體》
THE DARK FOREST
科幻文學最具指標性的雨果獎8月22日於美國揭曉，大陸作家劉慈欣以《三體》（貓頭鷹）獲頒最佳小說獎。這是雨果獎自1955年創立以來，首此頒給亞洲作家與翻譯作品。
2008至2010年間，劉慈欣以《三體》三部曲異軍突起，在中國造成科幻旋風，系列小說累積銷售至今超過100萬冊。英譯本爲《三體》首部曲，由華裔美籍科幻作家劉宇昆翻譯，2014年11月在美國出版後，很快便獲重視。
「三體問題」原爲物理學天體運行的難題。《三體》於此架構描寫外星文明與人類的生存競爭，並以文革的背景寓意宇宙的黑暗法則。美國科幻書市少見翻譯作品，劉慈欣以非線性的敘事手法融合科學、電玩與中國歷史，全新處理外星人入侵的經典題材，令美國讀者爲之驚豔。
不過，面對「華人第一科幻作家」的殊榮，劉慈欣卻異常低調：「《三體》的成功只是一個偶然，這種機遇可能以後不會再來了。」他表示：「今年的雨果獎是一屆很遺憾的雨果獎」。《三體》的得獎是否涉及不足爲外人道的幕後因素呢？
「小狗門」事件的爭議
劉慈欣自承，《三體》從入圍到得獎的過程，有許多「偶然」、「幸運」的因素：「此次雨果獎受到美國右翼勢力的干擾，導致有些優秀的作品沒能入圍。」今年4月Marko Kloos婉拒入圍，原先支持他的讀者改推《三體》替補。劉慈欣起初並未獲提名，這個機緣雖讓《三體》出線，卻令他意外捲入雨果獎有史以來最具爭議的「小狗門」（Puppygate）事件。
近兩年，美國科幻界陷入科幻文學的本質論戰。有羣作者認爲，本真的科幻作品應以故事爲主，雨果獎過度講求作品內涵，以致傳統太空劇（space opera）受到貶抑。他們自認受到自由派的排擠，以「悲傷小狗」（Sad Puppies）與「憤怒小狗」（Rabid Puppies）自居，並於雨果獎提名期間，提出非主流名單，號召書迷支持，以導正科幻文學的走向。
雨果獎有別於一般文學獎，並非透過專家小組的評審，而是由「世界科幻年會」的會員投票決定。因此，雨果獎就像一場小型選舉，派系運作能有決定性的影響。
在「小狗」團體強力動員下，所支持的作者成功取得本屆多項提名，是近年來最成功的操盤行爲。入圍名單震驚美國科幻界，左右兩派的論戰更加激烈。
不過，多數人並不認同「小狗」的偏激言論，有作家在得知「榜上有名」後，隨即宣佈退選，以劃清界線。除Kloos以外，Annie Bellet、Matthew David Surridge等人，皆出面婉拒提名，連受邀頒獎的Connie Willis，也謝絕出席。
論戰的流彈
本屆雨果獎決選票數高達5950張，打破歷年紀錄。可是，許多人爲抵制「小狗」名單，投票時勾選「不頒獎」，以致最佳短篇故事、最佳中篇小說等5項大獎以從缺收場。
角逐最佳小說的5部作品，幾乎都是來自「小狗」名單。值得注意的是，《三體》顯然受到各方青睞。學者Brandon Kempner分析開票數據發現，支持《三體》的1691票中，約有三分之一是來自死忠「小狗」。他合理推論，中間選票雖高達600~1000張，但真正臨門一腳將《三體》送上寶座的，是四百五十多張「小狗」選票。
今夏以來，美國科幻界有關《三體》的討論都離不開「小狗門」事件，本書的內緣價值飽受忽視。《三體》在美國出版不到半年，劉慈欣這位「局外人」就無端捲入論戰，作者立場之尷尬無奈，可想而知。
科幻大戰，才正要開打
《冰與火之歌》（高寶）作者喬治R. R. 馬丁認爲，今年「小狗」雖未能得逞，但5項獎項從缺是史無前例的憾事，已中傷雨果獎。馬丁是一線作家批評「小狗門」最力者，也是少數幾位公開支持《三體》的資深作家，力勸各界將論戰迴歸作品本身。
科幻作家Eric Flint犀利點出，「小狗」的訴求其實是無解的：沒有一項文學獎能從「文學性」與「價值判斷」抽離出來。有大衆，就有小衆，不管「小狗」站在哪邊，「真正」代表全體的作品，實不可求。
美國文壇本月發生兩件憾事，間接透露科幻論戰的核心問題。先是美國詩人Michael Derrick Hudson以真名投稿多次不成，改以中學同學Yi-Fen Chou的中文名字投稿，作品後來竟獲刊登，併入選年度詩選。其次， Chuck Wendig發表《星際大戰》系列小說《Aftermath》，因故事出現同性戀角色，遭到讀者羣起攻訐。
華人姓名有利投稿的例子顯示，族羣差異果真如「小狗」團體指出，已淪爲有些美國作家操弄的手段；而從Wendig的遭遇可看出，科幻讀者雖常以非主流自居，面對他者的差異，有時竟會展現零容忍的排擠態度。
劉慈欣若改以美式或歐式筆名發表，如隱匿身分的義大利作家Elena Ferrante那般神秘，本屆雨果獎的讀者會如何看待《三體》呢？有中國書迷看不慣「小狗門」，計劃明年集體動員，反制操盤。「世界科幻年會」面臨的挑戰，看來不只是要如何修補科幻界的裂痕，還要思考如何面臨百萬外國粉絲的入侵。《三體》系列英文版與德文版將陸續上市，科幻文學的世界大戰，才正要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