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 無意投資影視生活中總裁都不“霸道”

日前,馮侖在蜻蜓FM開播了自己的音頻節目《不確定時代的生存法則》。步入六十歲之後,馮侖說,自己有一些人生體驗可以和大家分享,即便被認爲是“雞湯”,他也認爲,人生需要雞湯。

馮侖和女兒馮碧漪。圖片來自公衆號馮侖風馬牛

在馮侖看來,階段性地遇到壓力、困惑、焦慮,在人生中是經常發生的。過去40年裡,他在機關工作,包括後來創業,都會有一些階段性的“艱難時刻”。30歲左右的時候,他曾經失業沒工作,要去跟別人借錢。創業辦公司這幾十年,遇到的麻煩就更多了,有一段時間,因爲公司發展得快膨脹了,負債做了很多多元化的事情,結果造成公司突然陷入危機。成立二十多年後,公司又在業務發展中遇到了一些新的技術、新的市場環境的變化,出現了很多行業、企業的挑戰,面臨着“轉型”的危機。

久而久之,馮侖會覺得這些困難就像出門時要帶的行李一樣,變成了如影隨形的東西。那怎麼來解決呢?就是要扛住。遇到了困難以後,不要停下來,而是快速地行動,重新去找一個機會。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讓自己困惑的,馮侖說,就一個事叫“心有餘而力不足”。二十多歲時想到了就一直往前衝。現在會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但好在現在也不較勁了,就順着往前走。

1 新節目

人生開心不開心在於一個解釋

京報:怎麼想到在這個時候做一檔“人生經驗分享”類的節目?

馮侖:大家總覺得年紀大的人是不是可以說說人生這些事。從自己的角度來說,也經歷了很多事,有一些體會,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表達不是一個自己的事,希望能夠通過我的表達,對大家當下的觀念、做法,有所幫助。所以在我看來表達是一件公益的事。我在私人的場合很少表達,也不發朋友圈,各種羣裡我都不愛說話。表達就得負責任。所以我希望至少我的表達底線是,無益無害。所謂聊聊天,萬一能點亮一點人生困惑,那就算善事,如果沒有點亮,就當是一包感冒沖劑或者一口熱水,肯定沒有害處。

新京報:有沒有哪個話題,是你覺得比較難講的?

馮侖:目前爲止還沒有什麼難講的事,一方面是我有人生經歷,另外我有大量的閱讀背景,好琢磨,其實人生開心不開心,在於一個解釋。你對這個事有解釋你就開心,解釋不了就鬱悶。所以越能夠解釋自己,或者說越有解釋能力的人,絕大部分活得開心。

自殺大體上發生在絕望和委屈之間,得不到自己認可的解釋。多數的解釋是讓自己自洽,讓自己舒服。我對人生都有解釋,我把我的解釋告訴大家,也希望大家開心。

新京報:很多人聽到你要辦一檔音頻節目,都會想,你爲什麼不講講房價,講講股票,講講財經

馮侖:我特別不願意講這些當下的所謂硬財經的事。財經有很多種,人在生活當中,金錢跟你的關係是很密切的,很多人總會去想這些事情,希望財富增值,希望多掙錢,希望花對錢。所以有很多天天講財經的人,其實你仔細回過頭來想想,他講了幾十年也沒講對多少。

我大部分講的是軟財經,泛財經。把財經跟人生結合起來,通過人生一些觀察體驗,來解決一些在錢上面的困惑,而不是說通過講錢解決人生困惑。通過講錢,是解決不了人生困惑的。

今天我看到的優秀的人,無論是科學家、藝術家、企業家,他們跟普通人最大的區別不是錢,也不是名,最重要的是人生態度。他們的共同點是,熱愛、專注、持久,比如他熱愛藝術,專注而持久,他就從藝術工作者變成藝術家,創業也是一樣,哪怕是寫個軟件,你專注持久地去做,最後比一般人要做得好,同時市場給你獎勵,這些獎勵叫錢。而不是說你一開始想着錢就能得到的。

新京報:年輕人聽到這些,比如“生存法則”之類的,會不會覺得有點像雞湯類的節目?

馮侖:人這一生都需要雞湯,我也經常被雞湯激勵。有些人以爲自己做得很好,不需要別人幫助來給他啓發,那是少數人,多數人遇到一些不順心不如意的時候,特別需要這樣的一些話安慰、激勵自己,人生接下來應該怎麼樣。雞湯是中性的,對於在困境中的人來說,雞湯就是救命稻草。

電視劇《愛我就別想太多》劇照

2 新生力量

重點不是前浪後浪而是學會逐浪

新京報:平時會跟女兒分享你的人生感悟嗎?

馮侖:有分享。比如她做新媒體,有很多人買流量,讓她一度比較困惑。她就問我這怎麼辦,我告訴她不用買,不要騙自己,這聽起來也是雞湯一樣的話。你買了流量,這算是一個小秘密,員工走的時候可以用來要挾你,如果所有的客戶認爲你買流量,你跟他報個價,他就打折,那等於沒買。從財務上來說,買了流量後,指標反而會更壞,比如你虛報了100萬流量,可是在你這個平臺上,電商業績一比,成交率很低,如果你不買流量,可能成交率還高。最重要的是,你欺騙自己又欺騙客戶,會被拿住把柄,那不是做了很愚蠢的事嗎?所以,還是簡單、專注、誠實。員工都知道這是誠實的公司,他們也會學好,讓這裡變成小而美的企業。最後她接受了這個觀點,不買流量。

新京報:現在大家都覺得要靠近年輕人,要抓住年輕人,你平時會用什麼方式瞭解年輕人?

馮侖:爲什麼要靠近年輕人,實際上就是想了解,想跟上時代變化,同時還要有更長遠的未來。但我認爲,既不能夠欺老,也不能媚小。比較好的態度就是對一切變化都是積極地關注學習,擁抱這個變化。這就是年輕的狀態。一代一代人的變化跟自然年齡其實關係不大,和詞彙系統關係很大。比如我們兩個人聊天,我說的詞彙系統你都聽不懂,或者全是你爺爺父母們的詞彙,你就覺得這個人好老,但如果我說的是你當下的詞彙系統,你就沒有年齡感。所謂年輕就是當下的詞彙,當下的判斷,當下的思維。(最近有學到什麼新詞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笑)。

新京報:你聽過前浪和後浪的說法嗎?

馮侖:我不認爲“前浪後浪”這種簡單的說法,有什麼價值,如果你生活在海洋裡,浪是來自於四方的,沒有前後,關鍵要逐浪,要在浪上面,在浪上就不會被淹死。其實年輕人的差別跟我們不是那麼大,差別就在於結婚前後,結婚前沒孩子,所以這一段時間裡比較自在,而一旦成家有孩子,有了責任,人就會變穩重,然後現實,甚至圓滑。所以我老開玩笑說,沒有什麼特別絕對的界限,如果要找一個“差別”,就是當你抱着孩子去一趟兒童醫院後,立即人和人之間就都沒代溝了,那一刻就知道人生是很艱難的。

3 人生下半場

不需要退休也不能夠退休

新京報:退休以後的生活,自己想怎麼安排?

馮侖:我不會退休,也不需要退休,也不能夠退休。人只有把生活跟事業分得很清楚的時候,纔會有退休不退休的事。我的事業跟我生活是合在一起的,對我來說,工作、折騰、商業,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在這個過程中我也很享受。退休幹啥?想象中退休,提籠架鳥,玩玩,旅遊。這些事情我不是一直都在做嗎?等你的好奇心都滿足完,也就會覺得沒啥意思了,比如,80歲到120歲有啥意思呢?

新京報:子孫滿堂

馮侖:哺乳類動物全會做,這算成就嗎?我不認爲。老虎獅子都會做的事,有啥了不起的。

新京報:天倫之樂不就指的是這些?

馮侖:樂一下就行了,40年閒着天天樂嗎?那是樂嗎?都是苦,你要能幹了,兒孫就啃你,你要不能幹,兒孫嫌棄你,有樂嗎?身體總有一些慢病,沒啥意思。所以很多人認爲活到100歲、120歲是多大的幸福,我不認爲,我認爲當你對於別人的價值不存在了,你活着就是累贅。當你的健康失去了,你活着就是負擔。最後把死亡這件事辦好,也很難。

4 影視行業

不準備投資影視難掌控且市場太小

新京報:影視行業催生了很多新的經濟形式,比如大家討論的粉絲經濟,你怎麼看這種經濟形態?

馮侖:這種現象一直都有。就說孔子,72弟子就是粉絲。孔子最後也是他弟子養他,照顧他的家人。只不過現在由於媒體太發達了,擴大了這樣一種關注的人羣,孔子要是放現在,粉絲都應該在一千萬以上了。你被人關注就可以和關注你的人去建立聯繫,可以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東西、產品,愛屋及烏,所以形成了現在的所謂粉絲經濟。

新京報:你會看一些熱門的影視作品或者綜藝節目嗎?比如《乘風破浪的姐姐》?

馮侖:看得不多,我沒有從頭追過劇。我覺得有些詞說得還挺好,比如“乘風破浪”這幾個字跟姐姐連一起,所以我們今年要開一個房地產大會,就叫“乘風破浪的後開發時代”。

新京報:前兩年對影視行業的投資也很熱,你有沒有動過心

馮侖:沒有,我們還是一直做房地產這個事吧。十幾二十年前也有參與投資過影視,但是沒賺錢。我不看好這個(影視投資),因爲這個產品,你做不了主。很多作品能不能火,社會文化背景、心理,變動很快。比如一個作品,做出來一年以後發行上映,消費經濟社會變化很快,甚至突然發生了一個事件,社會就變了。所以很難控制。再一個市場很小。比如電影,一年也就400多億市場,加上進口片一共600億,這600億有多大的市場?跟中國捏腳行業是一個市場容量。你知道房地產有多大?有十幾萬億市場。所以做這個(影視)行業的人賺不到錢,就是這些原因,我們不介入這個領域。

新京報:平時選擇電影或者電視劇,你會有比較喜歡的類型嗎?

馮侖:我看片子的喜好特別直男。就是諜戰、戰爭、歷史、動作。特別是像《教父》《美國往事》這種有歷史,又讓你能更深刻了解這個社會的一些作品。我不愛看言情的,驚悚的。

5 “霸道總裁

影視作品裡演的“老闆”都不對

新京報:像年初播出的《安家》這類和房地產有點沾邊的文化作品,你會看一眼嗎?

馮侖:以前也看過,但我都沒有從頭看,有時候手機上關注一下,稍微掃一眼,快進看一看。之前我還看了一個劇叫《愛我就別想太多》,陳建斌演了一個民營企業的老闆,我跟他挺熟,就看了看。我覺得演得太硬了。

人們對很多事都有一個框框,比如一些影視作品裡表現的“老闆”生活都是不對的。那麼大個房子,一天到晚那樣(奢華)的一種生活,實際上老闆的生活沒有那麼複雜。多數人每天都是負重前行,每天都是正常生活,影視作品裡演的都是很誇張的生活。我現在基本上取消了我的辦公室,就坐在書房,大家聊聊天就行了,不會正襟危坐地在桌子後邊。我們剛開始做公司的時候,感覺自己當老闆了,買一張好大的桌子,大概1992年那個時候可牛了,買了五萬塊錢的桌子辦公。現在我反而沒辦公桌了。

新京報:前一陣“霸道總裁”這個人設在影視作品裡很火,各個年齡階段的“霸道總裁”都有。你有看過嗎?

馮侖:我覺得這也是給總裁做了一個人設,其實不完全是這樣。我昨天還跟一些總裁交流,他們都慈眉善目的,一點都不霸道。大家對領導也有一種誤判的人設,領導有三種人,都很有領導力,霸道的是一種;另外一種是溝通,用你的溝通能力,思想能力去讓大家跟隨你;還有一種領導力就是道德,就是你自己啥事都能行不言之教,《道德經》上最牛的就是這種神一樣的存在,你不在,但大家按你的意志去做,這是最高境界的領導。而最末端的是讓人怕你,他怕你,他就騙你,他就不信任你。所以如果把一個組織管理成了都怕你,那就相當於管成了監獄

監獄有效率嗎?監獄只有兩件事有效率,第一就是簡單的體力勞動,不幹要槍斃你,還有一個就是越獄,在監獄最有效率、最有創新的事,其實是越獄。所以你要把一個組織管理成了監獄,自然就會是兩種情況,一種是被動的簡單勞動,再一個就是越獄的人很多。

採寫/記者 劉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