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資本市場敏感 華晨集團祁玉民：無法清零
2020年12月4日傍晚，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長祁玉民正式落馬被查。
中紀委官網轉引遼寧省紀委監委的消息：“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不少人將他這次落馬被查的原因，歸結爲今年下半年華晨集團不斷曝出財務危機，債券違約事件——其實在上半年，華晨集團已經四面楚歌，面臨現金流短缺的問題，多筆銀行貸款利息逾期，累計金額爲6020.29萬元。
只是進入下半年後，銀行貸款、信託以及保險資金債權計劃違約的雷聲才徹底此起彼伏地爆了，根本停不下來。
即使遼寧省政府開始出手對集團進行司法重整，解決債務問題，依舊沒能阻止華晨汽車在11月13日被格致汽車申請破產重組。
而在被申請重整後的第三天，華晨集團確認的，已構成債務違約金額合計已達65億元，逾期利息金額合計1.44億元。
據統計，到2022年華晨集團債券到期及回售金額起碼達到92億元，會在今年基礎上再增27億。
其實，這並不是華晨第一次跌入缺錢的深淵，第一次遭遇冬天。
只不過今年冬天的確來的早點。無論華晨還是祁玉民，都跌入冰點。
15年前的風雨天
讓我們把時間倒回到15年前的冬天。
2005年12月底，時任大連市副市長的祁玉民，空降到華晨集團出任董事長。
他曾表示，十幾年來一直清晰記得自己出任華晨汽車董事長的那一天。整個遼寧被風雪覆蓋，天氣無比惡劣，原本打算開車前往就任的祁玉民，最後坐上了前往瀋陽的火車。
路上，他給姐姐發了一條短信：“我在雨雪交加中，懷着難以名狀的複雜心情，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單位從事陌生的工作。”
彼時的祁玉民，對於未來明顯充滿了不安感。
而彼時的華晨集團，也已徹底褪去中國第四大汽車集團的光環，不斷在破產邊緣反覆試探。
一路不安的祁玉民到達瀋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掉了前代人花費數百萬造的假山——他似乎早已有了決定，將前代人一手構建的汽車帝國，基本清理個乾乾淨淨。
比如之前和羅孚、雷諾的合作項目，就算賠款也要停止；通用的項目直接賣給了上汽。不過最讓華晨老員工深感不安的，是他從2006年開始，慢慢將華晨寶馬的中方管理權讓渡給寶馬的一整套操作。
要知道華晨寶馬剛成立時，合資公司的財務權、行政權和銷售權都牢牢掌控在華晨自己手裡。
祁玉民來了之後，原本由華晨牢牢掌握的銷售體系，率先失守——寶馬就設立了華東和華南兩大的銷售區，區域經理全部由寶馬中國指派。
之後，從財務行政、到市場公關，個個部門的實際控制權都紛紛落在了寶馬手中，華晨的老人們痛心疾首，認爲華晨寶馬其實就是一空殼，但祁玉民對此一直三緘其口。
曾有業內人士分析，祁玉民看似雷厲風行，其實內心深感不安。
在他看來，寶馬是雞肋，華晨集團並沒有經營豪華品牌的經驗，他看着那些年的慘淡銷量就渾身難受，但送給別家又不捨得，還不如將權力快速移交，讓德方直接操盤，才能肉眼可見地縮小與奧迪之間的差距。
這一通操作下來，祁玉民似乎是將前朝舊痕抹得個乾乾淨淨？
並沒有！
他留下了中華轎車，不過並不是按照前任的既定計劃，將中華打造成自主高端品牌，而是選擇向下行，徹底走人民路線。
就在華晨炸假山的同時，中華轎車正式發動價格戰——尊馳（參數丨圖片）的17萬元版本被要求降到13萬元，另一款13萬元版本的被降到11萬元。
幾乎是同時，祁玉民火速上市了中華的第二款車型駿捷，並咬死定價在10萬元以下。
中國人似乎對價格戰總是充滿了鬥志和好感，降價後的中華系列很快爲華晨集團打開了銷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銷量大漲，駿捷甚至取得過月銷破萬的成績，在2007年一舉扭虧爲盈。
中國來了一堆廢鐵
那年，祁玉民的口碑在中國車圈達到了頂峰，中華的口碑在德國卻跌到了陰溝裡——因爲“碰撞門”事件。
2006年11月27日，華晨汽車與德國HSO汽車貿易公司簽署了爲期5年，共15.8萬輛尊馳的出口協議。
橫看豎看的，這怎麼着都是利國利民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兒啊！因爲這可是自主品牌汽車，第一次大規模登陸海外發達國家。
許多老媒體人表示，當時祁玉民是高舉着華晨汽車前代的“中國在我心中，世界爲我所用”造車理念滿處宣傳。
誰知尊馳還沒在德國正式上市就遭遇了滑鐵盧。
在2007年的德國ADAC安全碰撞試驗中，只獲得了NCAP一星的成績。不過，相比2年後再度進軍德國的後輩駿捷，它還算好的——ADAC直接給了駿捷零分。
歐洲媒體奔走相告，說中華轎車就是“中國來了一堆廢鐵”，ADAC還看出殯不嫌事兒大地官宣：“駿捷這車距離五星標準，就像柏林牆到長城那麼遙遠。”
徹底丟人丟到國外去了……這可是價格戰都拉不回來的重大失誤，更影響了中華系列在國內的口碑。
不得不說，祁玉民似乎忘了先輩們摸索出的“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明明有亞非拉這樣普遍市場欠發達，准入門檻不咋高的藍海不去投，非要往全球汽車標準法規最爲嚴格的德國市場奔。
慢慢失控
華晨其實也就風光了三四年光景，就在自主品牌的打造上慢慢失控。
2009年前後，許多自主品牌與合資品牌紛紛發現價格戰的好處，大家紛紛以低價和中低端車型搶佔市場，各家銷量都迅速攀升，不過隨之而來的，是華晨汽車銷量的大幅下滑。
祁玉民才意識到，這下有點僵。
要知道，中華的主力駿捷其實是一款B級車，卻一直賣A級車的價，如今想推A級車了這價格要咋定？推C級車……不對，目前還沒那個能力。
於是，他推出了一大堆駿捷副產品，什麼駿捷FRV、駿捷Wagon、駿捷CROSS、駿捷FSV，價格大都在5-10萬塊……反正除了Wagon和CROSS，我是轉眼就忘。
其實，當時華晨汽車也推出了中華新系列H530、H230、H330，不過命名和價格……也都是一團亂麻，顧頭不顧腚的感覺。
更僵其實是金盃品牌——似乎已經被祁玉民徹底遺忘。而在1980-1990年代華晨發家，靠的就是金盃本杯。
不對！華晨首款SUV是放在了金盃品牌下面，被命名爲金盃S50。不過，上市沒多久就沒下文了。
於是，風光一時的金盃品牌即便在2009年中國汽車行業最大的一波牛市裡，還是止不住地一瀉千里，虧損超過16億元。最低時每股淨資產只有3分錢，負債率高達96%。
直到2017年7月4日，金盃纔再度還魂。
華晨集團以1元人民幣的價格，向雷諾出售瀋陽華晨金盃汽車49%的股權。雙方約定共同增資15億，在輕型商用車與新能源方面展開合作，並計劃引進雷諾商用車。
今年11月底，華晨雷諾金盃合資後首款LCV——金盃海獅王正式上市。華晨集團有關負責人表示，本次重整隻涉及集團本部自主品牌板塊，不涉及雷諾合資公司。
十幾年前挖的坑，終於被填上了一個。
“以市場換技術”
話說回來，同樣失控的還有華晨汽車對寶馬的理解和控制。
瞭解祁玉民的媒體都知道，他最愛說的一句話是“以市場換技術”。
所以，他願意每年毫不猶豫地給寶馬雙手奉上鉅額技術轉讓費。畢竟老祖宗說過：“這世界上，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但是老祖宗沒坐過汽車啊！錢或許能換來外圍技術，但核心技術絕無可能。尤其發動機、自動變速器和電控等核心技術，人家絕對牢牢把握在手中。
但祁玉民不信，他一直認爲自己放低姿態，雙手奉上大筆鈔票，爲華晨換來了優秀的技術，堅信華晨“在合資反哺中，是真正獲得了市場換技術的成果。”
他曾在2011年提出“華晨振興項目”，要求寶馬集團爲自主品牌提供全套支持，爲中華和金盃貼上寶馬技術的標籤。
這一次，他突然來了一個180度大轉彎，計劃着把中華打造成自主乘用車的中高端品牌，把金盃打造成知名的商用車品牌……
他認爲寶馬背書就擁有了一切，可以輕鬆造出一款“底盤是保時捷調校的；造型、內外飾是意大利搞的；發動機是和寶馬合作的”三大資源合一的絕世好車。
2018年10月11日，華晨寶馬雙方股東重新簽署了合資協議，其中一項重要內容是，合資公司的股比調整。
寶馬將佔據75%的股權，華晨汽車佔剩餘的25%，交割時間爲2022年。
祁玉民堅信，華晨還有25%售價350億的股權，只要寶馬能延綿不絕地投資，華晨的收益反而會被持股50%的時候多。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269億元的利潤被掏空
是人都知道，如今華晨集團極度渴望頂樑柱華晨寶馬的反哺。
但祁玉民挖的這個坑，偏偏華晨寶馬填不動——早在2012年起，一衆自主業務條線都處於虧損狀態，早就是黑洞中的黑洞洞。
2015-2019年間，華晨寶馬已經提供了269億元的利潤，不僅全部被自主品牌吃幹抹盡，還釀成了34.84億元的虧損。
華晨老早就走到了缺錢的老路上，走向冬天。
也難怪有人認爲，祁玉民自稱是“汽車門外漢”不是謙虛而是事實，他最擅長的，就是用一款車型變出衆多衍生車的戲法。
駿捷之後，中華品牌基本就沒戲了。
不過祁玉民也有擅長的——套現。
他曾靠着三家上市公司華晨中國、金盃汽車、申華控股募集資金，在金融危機時斥資5億元抄底增持13.14億股華晨中國，在每股大漲2港幣的情況下，穩賺進26億港幣；還剝離了金盃汽車的中華轎車業務，甩掉了不良資本15億元；後出售5億股華晨中國股份，再次套現11.25億港元。
短短几年，華晨成功套現了一次又一次。
不過，對資本市場敏感的祁玉民，偏偏對汽車市場缺乏敏感力與駕馭力。他會的也就那三板斧——套現、打價格戰，走回收路線……
“過往清零，愛恨隨意”？
2018年4月1日，閻秉哲正式擔任華晨汽車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
祁玉民表示：“過往清零，愛恨隨意。”
華晨集團的自主品牌們，雖然面臨被市場邊緣化的命運，卻很難清零；更難以被清零的，還有華晨剪不斷理還亂的的債務。
雖然從外部看，華晨很不錯。2018年的銷售收入超過2000億元，利稅超過350億元，成爲遼寧省唯一年銷售收入過2000億元的企業集團。
甚至2020年上半年，華晨集團的財務報表顯示……沒啥危機：總資產1933.25億元，總負債1328.44億元，扣除商譽和無形資產後，資產負債率爲71.4%。現金及等價物餘額爲326.77億元。
偏偏就是10月23日的那筆10億元私募債到期，未能按期兌付，造成的實質性違約，讓華晨旗下所有債券都被停牌。
想想也過於刺激了——10億元，就掀開了華晨債務危機的冰山一角，壓垮了華晨。
曾有媒體形容祁玉民是車圈的“無爲者”，他自己無爲地活着，也讓華晨活得如此無爲，無爲到積重難返。
某位資深媒體人在12月4日晚，在票圈說了一句話：“我比較詫異的是，他居然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