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和大三同學最易抑鬱 你覺得自己有抑鬱傾向嗎

大三剛開學,林欣然就發現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一個人剪輯視頻作業時會突然衝自己發火、繼而大哭;晚上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整夜;開始覺得很討厭自己;刻意疏遠周圍所有人……連續的失眠和繁重的學業交織,讓林欣然覺得自己每天都無精打采、疲憊不堪,生活似乎也一度“亂了套”。

林欣然嘗試了很多方法調節自己的情緒。比如,睡不着的時候就不停地做事情來麻痹自己;或是一個人安靜地坐下來讀幾本書。然而,這些努力還是沒能讓她擺脫掉情緒中揮之不去的“喪”。

她選擇去了學校所在城市的一家三甲醫院,最終確診了自己的種種負面情緒屬於抑鬱和焦慮的症狀。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她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一個人坐在出租車上哭了很久,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很難受,像憋了很久。”林欣然說。

7月29日,《中國青年報》刊發《學生抑鬱症發病率逐年攀升 大一和大三高發》引發讀者廣泛關注。有31.2萬網民參與了中國青年報微博發起的“大學生抑鬱症發病率逐年攀升,你覺得自己有抑鬱傾向嗎”的網絡投票。

其中,超過半數投票者認爲,自己“有輕微的情緒低落 可自我調節”;而認爲自己“有抑鬱傾向且情況很嚴重”的投票者達到了8.6萬,佔總人數的27.6%。超過兩萬名網民在微博留言,其中不僅有人提到自己與抑鬱症抗爭的經歷,更多的是表達了對大學生抑鬱症高發現象的密切關注。

一項研究顯示,高校心理健康問題形勢嚴峻,大學生心理疾病患病率呈現逐年上升趨勢。貴州醫科大學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與諮詢中心主任、貴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心理科主任王藝明指出,抑鬱症會導致大學生的學習和生活能力下降、不願意和他人溝通、睡眠不好等問題,嚴重者還會有傷害自己甚至傷害他人等極端行爲。“大概有15%的抑鬱症患者有自殺的想法,並且會反覆嘗試自殺。”王藝明說。

“迷茫”是大一大三的高頻詞

通過長期研究,不少專家都認爲,大一和大三是抑鬱症的高發期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藺秀雲指出,大一是一個適應期,不僅要適應新的學習、生活方式,還要適應身邊優秀的同齡人帶來的壓力。而大三下學期面臨新的選擇,學生需要爲考研、出國或就業等未來的發展方向做準備,這些變動帶來的不確定性也可能會伴隨一些抑鬱情緒。

臺灣南華大學生死學系所教授遊金潾的研究結果也指出,大一要從依賴階段走向獨立階段,在探索自己要走向何方的時候,會迷茫、會困惑;大三要面對人生的重要選擇,有可能埋怨專業選的不對,或者擔心以後的讀研和工作,焦慮更多。此外,王藝明還提到,有些學生在大三時不僅面臨自身選擇帶來的壓力,還可能揹負着家庭的希望或重任,這些也會加重他們的心裡負擔。

大學校園裡的文博是身邊人眼中的“活躍分子”。他喜歡唱歌、熱愛拍照,幾乎每天都會在朋友圈裡分享自己的生活點滴。而在朋友圈背後,他卻長期受到抑鬱症的困擾。

初入大學時,文博發現,和高中階段所有人都只爲高考這一個目標努力不同,大學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選擇。身邊的朋友來來去去,他卻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應該在大學裡做些什麼,“迷茫”是文博提到最多的詞。

加入不同的社團、參加各種校園活動、嘗試創業項目……在外人看來,文博的生活豐富多彩,他總能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而他卻覺得,自己內心十分焦慮,越來越不願意和人接觸,甚至記憶力也下降了。大二上學期,文博在一家醫院被確診爲抑鬱症,按照醫生建議他開始接受藥物治療。

藺秀雲指出,大學生要樹立一個合理的目標,既要接納自己的不足,也要更多的發現自己的長處。“人生有很多條路,不要強迫自己過於完美。”她提到,抑鬱也可能是一種積極作用。“可以提醒自己去面對需要解決的問題,而在沒解決之前也能給自己一個表現不好的理由。”藺秀雲說。

邁過病恥感,“心靈感冒”並不可怕

搜索引擎中輸入“自殺”這個關鍵詞,網頁自動向陳可甜彈出了在線問診鏈接。電腦另一端的醫生建議她去醫院心理科看看。

朋友圈裡的陳可甜喜歡二次元、熱愛美食,經常發一些自己穿着JK制服“凹造型”的照片。而朋友圈背後,這個今年剛大學畢業的女孩,整天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裡,她不願意逛街,也記不住熟人的名字,會無緣無故地流淚。嚴重時,陳可甜晚上睡覺時能醒來六七次,經常在凌晨三四點醒來時想到自殺。她甚至寫好了遺書,麻煩朋友們幫她照顧父母

今年6月初,陳可甜打電話告訴朋友自己可能生病了。“她說我就是想得太多,看開點兒,多出去看看。”掛上電話後,她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通過互聯網掛號,不敢和父母溝通,甚至醫生建議陳可甜住院治療,也被她拒絕了。“那些你隱藏了很久的問題不會想告訴任何人的,自己走不出去別人也沒辦法走進來。”而令陳可甜苦惱的,除了難以自控的情緒,更多的還是身邊人對抑鬱症患者的不理解。

“朋友給我辦好了瑜伽卡,約了老師等着我去上課,可是我根本沒辦法出門。”陳可甜說,“他就會有點生氣,想不通我爲什麼會這樣。”

王藝明介紹,抑鬱症患者通常會有一種自怨自艾、自罪自責的情緒,有自己不如人的感覺。如果再遇到身邊的人冷嘲熱諷或異樣對待,他們就可能會產生一些輕生甚至傷害他人的想法。

“心理疾病它就叫心靈的感冒,沒什麼了不起的。”王藝明說,要正確面對抑鬱症,它不僅是可以治癒的,同時還是很好治癒的。

藺秀雲提到,身邊如果有人存在抑鬱情緒,要多陪伴、多支持,讓他不會感覺到自己被排斥或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可以相約一起聽聽心理學講座,吃個飯聊聊天,或者一起上個自習等。”

“心靈感冒”要對症下藥

大三一整年,何思穎都過着晚上打遊戲,白天逃課睡覺的生活。黑白顛倒的生活節奏,經常冒出的自殺念頭,讓室友們都勸她去學校的心理諮詢中心找老師聊一聊。

去了3次之後,何思穎不僅再也沒接受過心理輔導,反而更加自暴自棄,甚至徹底搬出了宿舍。她告訴朋友,學校的心理諮詢讓她失去了學習的信心。

“不瞭解”“不信任”是受訪學生對學校心理諮詢室的一種印象。林欣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能夠從學校得到什麼樣的心理輔導,“明顯知道沒有用”是她對學校心理諮詢中心的判斷。

而曾在學校心理諮詢中心做過志願者的李凱則認爲,在快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諮詢師可以幫忙拿掉最後一根稻草。面對情況嚴重的同學,學校也會和學生簽訂免責協議,建議去專科醫院做進一步的診療,並且打電話通知相關負責人多加關注。

王藝明指出,如果是輕度抑鬱症,可以通過心理諮詢解決問題,但如果是中重度抑鬱症,必須進行醫療干預,心理諮詢只能作爲輔助手段。

“這種病人可能已經有了自殺的想法甚至行爲,如果一概進行諮詢治療,一是解決不了問題;二是容易耽誤病情。”王藝明說。

藺秀雲認爲,學校的心理諮詢中心對大學生的問題比較熟悉,也擅長解決這方面問題。她建議學生先在校內試着尋求幫助,如果認爲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幫助,再去醫院尋求更加專業的幫助。

經過一段時間的藥物治療,失眠的症狀在林欣然身上逐漸減輕。而專業實習也讓她有機會換了一個新的生活環境。經常去不同的地方出差、接觸不同的人都讓林欣然慢慢克服了自己的抑鬱情緒。“其實積極地自我調解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對於每個人也都是這樣的。”她說,“‘心之艱難,是和自己做鬥爭’嘛。”

王藝明提到,現在很多高校都會做一些心理知識的普及和宣傳,就是希望學生能夠有渠道瞭解自己出現的一些問題是怎樣造成的,如何進行自我調適。如果調適不了,還可以通過網站預約線下的心理諮詢。“很多人看了這些內容之後會覺得,大家都可能出現心理問題,自己的一些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藝明指出,如果鬱鬱寡歡的狀態持續一個月以上,情緒、思維甚至行動都出現問題,通過自己的力量無法調節的時候,一定要前往醫學機構進行評估。

藺秀雲也認爲,現在高校對大學生的心理健康都十分重視,也會對輔導員、班主任進行專門的心理培訓。如果覺得自己不舒服,要就近、及時地敞開心扉去求助。

此外,藺秀雲還強調,抑鬱有時可能只是一個表層的問題,需要通過專業的診斷才能發現是否還存在焦慮症精神分裂症等其他一些深層的問題。

“有了抑鬱情緒也可以帶着情緒行動起來,不要被情緒控制了,更不要讓疾病給自己帶來非常大的影響。”藺秀雲認爲,每個人都會有壓力,情緒低落是人的正常現象。而情緒的困擾只是暫時的,通過積極治療很快就可以康復。即使是被動的治療,過幾年也會慢慢好起來。“當我們有情緒的時候並不是要消除這個情緒,而是該做什麼做什麼。事情做完了、做好了,這種情緒纔會慢慢過去。”

陳可甜覺得,抑鬱症患者大多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生病了,並且很難受。她說:“如果你身邊有抑鬱症患者,請給他一個擁抱加一杯七分甜的奶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