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江湖三十年,傳揚重慶的N張名片
曾經,重慶號稱有一種“骯髒的宏偉”。
1992年,英國女作家扶霞·鄧洛普曾回憶重慶說:“樓房外牆都被工廠煙囪的廢氣薰得黑黑的,散落在陡峭的山坡上,消融在長江和嘉陵江的壯闊中。”就像曾經的倫敦,黃霧濃得可以用餐刀切開。
顯然,這樣的重慶已成歷史。
如今的重慶,絕大多數地方都是鬱鬱蔥蔥的綠色。
她是中國的“戰略備份”,工業基礎完備,製造業發達,消費品豐富,景色奇幻唯美。
她更是中國“生活備份”,從傍晚開始直到深夜,人們都會在江邊、街邊的火鍋店聚餐豪飲,一波又一波,一片又一片。
一切吃吃喝喝,你都能在重慶找到最豪爽的選擇,比如豪爽的火鍋,比如豪爽的美酒,又比如某種能從鼻腔噴出芍藥味的可樂。
三十年來,重慶的各種消費品品牌,在國人味蕾上刻出了一張人間煙火的拼圖。
1982年初,國家頒佈了《關於進一步做好計劃生育工作的指示》,這是一條刻滿時代痕跡的新聞,但很多人並沒有顧得上考慮這些。
六一童鞋廠的工人何七妹正在16平米的小百貨店裡躊躇,懷裡抱着她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小店地處解放碑八一路,可是生意並不理想。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改行,改到哪一行。
解放碑外的二里地便是朝天門碼頭,重慶火鍋的誕生地。而八一路剛好也迎來一個契機,政府要將這裡打造成一條飲食街。
最終,百貨店改成了火鍋店。名字是何七妹的老公取的,叫“小天鵝”。三張桌子、三口鍋、3000塊錢,這是一家人的全部家當。夫妻倆決定賺夠5萬元就洗手不幹,然後去過悠閒的小日子。
有天晚上,夫妻倆攤開一天的收入在牀上數了數,扣除本錢淨賺70元。這相當於何七妹鞋廠工作兩個月的工資,何七妹當即決定辭職下海。
這一夜之後,重慶的火鍋行業開始改寫。
夫妻倆有個好習慣,總是爲他人着想。佐料大瓢大瓢地加,菜吃完了再送一份;有客人怕吃辣,就搞了個鴛鴦火鍋;有人覺得菜價不透明,就搞了個火鍋自助餐……想盡辦法讓客人心情愉快。6年後,何七妹賺到了第一個10萬元;又過一年,何七妹賺到了100萬元。
於是就有了小天鵝火鍋大酒店,然後也有了小天鵝火鍋在全國的連鎖店。
1994年,小天鵝火鍋在天津開了第一家加盟店,天津各大報紙爭相報道,小天鵝一時風頭無兩。1995年,何七妹更是一口氣把店開到了美國西雅圖和洛杉磯。
重慶火鍋走出了四川,邁出了走紅的第一步。
二、吃與喝,冰與火
吃最辣的火鍋,喝最冰的啤酒,過最熱的夏天!
火鍋離不開冰啤酒和冰“闊落”(可樂的重慶話發音),“山城啤酒”與“天府可樂”是最常見的火鍋冷飲選項。
“山城啤酒,知心朋友。”這句廣告語帶有某種樸素,在重慶家喻戶曉,婦孺皆知。這個重慶啤酒集團旗下品牌,在1958年和重慶啤酒廠同年誕生。
(山城啤酒是重慶人的最愛)
1991年,重啤集團對原重慶第二啤酒廠進行資產重組,二者合併。自此,山城啤酒迎來高光時刻,開始浸泡整個重慶城,成爲了重慶人吃火鍋、燒烤、串串的標配。不管在大超市還是小商鋪,都能買到山城啤酒,山城啤酒長期霸佔了重慶地區90%以上的啤酒市場份額。當年雪花與青啤在全國已經二分天下,只有重慶這個地方還倔強地堅持着自己的選擇。
如果你不想喝酒,卻也想在熱天裡去去火,那麼重慶會給你掏出來一瓶可樂,冰的。
上世紀80年代初,退伍軍人李培全調任重慶飲料廠廠長,這個愛折騰的廠長用芍藥研發了一款可樂汽水。爲了能夠拿到四川省的資金,他取巧地將這款誕生在重慶的汽水取名爲“天府可樂”。
1981年12月,天府可樂面世。這款中國人自己研發的可樂,在短短几年內便衝出了四川,走向了全國,還被國 務院定爲國宴飲料。90年代開始,天府可樂又進軍俄羅斯,在莫斯科建灌裝廠;挺進美國,在紐約世貿大廈設立了銷售公司;牽手日本風間株式會社,開拓日本市場……
當時的天府可樂,佔據了國內可樂市場75%的份額。最輝煌那幾年,每年生產6萬多噸,超過了1億多瓶。
火鍋、啤酒、白酒、可樂,如今的消費者可能想象不到,在這個偏居西南的城市,除了重工業的貢獻以外,當年竟能靠吃喝獲得全國人民的關注和喜愛,還做把生意做到了美國、俄羅斯和日本。
1997年,一則重磅新聞猶如原子彈在重慶炸開——國家批准設立重慶直轄市。當年6月18日,直轄市正式掛牌。
重慶迎來了一個黃金時期,重慶火鍋也迎來了一波高潮。
調味師傅餘勇生意失敗後,和妻子謝莉拿800塊錢盤下了一家7張桌子的小店,取“7”的諧音,開了一家火鍋店——“奇火鍋”。
老船伕的女兒、公交調度員秦遠紅主動離職下崗,借了2萬元,在加州花園附近開始了“秦媽火鍋”的生意。
地理老師李德建曾藉着朋友的招牌做火鍋店,之後決定另起爐竈,在1999年9月開了第一家“德莊火鍋”,並確立了公司的目標:“舉重慶火鍋金牌,夯百年老店基礎,創世界知名品牌”。
遭遇低谷的煤老闆劉鬆,在妹妹的鼓勵下重拾了信心。在2000年12月開了第一家“劉一手火鍋店”。
爲了將火鍋打造成爲重慶的城市名片,何七妹振臂高呼協同作戰,各家火鍋店紛紛響應,2001年4月,“重慶市火鍋協會”宣告成立。協會一呼百應,引來各大火鍋品牌蜂擁而至。
創業十年的蘇興蓉,開啓了“蘇大姐”火鍋店的全國化招商加盟。1999年,“蘇大姐”家族實現銷售2.98億元,上繳利稅1800多萬元,爲6000多人提供了就業。
是他們將重慶火鍋的“福音”四方傳播——從新疆的庫爾勒到黑龍江的雞西,從北邊的黑河到南邊的深圳。
告別粗放式的增長,重慶火鍋走向了品牌化與規模化發展的時代,在全國乃至世界各地開枝散葉,開花結果。
到2006年底,重慶共有火鍋店5萬多家,佔到全市餐飲網點的62.2%,火鍋餐飲年營業收入78億,從業人員43萬人,全市共有10家火鍋企業獲得中國馳名商標和著名商標,有14家火鍋進入全國餐飲百強。
除了重慶之外,重慶火鍋企業在重慶以外開店3000多家,遍佈全國各大城市,在“2009年中國十大火鍋品牌”中,重慶品牌佔了近半。在西南地區的火鍋市場佔有率,僅重慶的德莊、奇火鍋、秦媽和小天鵝四家就佔了36%。
四、可以嗨吃,卻有不能嗨喝的遺憾
2007年是極其重要的一年。
3月19日這天,在中國烹飪協會的授予重慶“中國火鍋之都”稱號。緊接着第二天,重慶火鍋就開始搞事情了。
3月20日,重慶舉辦了火鍋美食文化節,萬人一起燙火鍋人聲鼎沸,食客們熱情似火,提前入夏。
(每年的重慶火鍋文化節,萬人火鍋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張錦輝 攝/視覺重慶
三天後,3月23日,有着“天下第一會”美譽的第76屆糖酒會,也在重慶南坪會展中心開幕。這是糖酒會第一次在重慶舉辦,重慶消費品牌來了一次集體亮相。
當年,重慶白酒有難掩的尷尬,火鍋走向了全國,白酒卻仍然踟躕不前,“吃”與“喝”的發展嚴重不同步。毗鄰川黔鄂湘等白酒大省,重慶餐飲發達,酒水消費的氛圍很濃。但重慶缺少一款全國性的白酒,缺少一款與火鍋相搭配的國民白酒。
重慶啤酒在1997年上市之後一路高歌猛進,股價不斷上漲,在山城啤酒之外陸續推出了國賓樂堡等產品。
頗爲遺憾的是,此時的天府可樂,由於被百事收購,品牌被束之高閣,漸漸在市面上消失了。
糖酒會上,各大白酒廠商進行了交流,諸多外地白酒廠商如金六福、瀏陽河等紛紛爲重慶白酒“把脈”。
沒人想到5年之後,重慶白酒行業繼續搞事情,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在酒行業引爆了一顆重慶味道的“原子彈”,推出了一個特立獨行的全國性白酒品牌。
2012年春,在成都第86屆糖酒會上,出現了一款“異樣”的產品。小瓶裝、簡單的紙套,附上卡通的人物形象,這款名叫“江小白”的重慶白酒一經上市,就改變了人們對於重慶白酒的印象,甚至刷新了對於中國白酒的認知。
傳統白酒品牌,都是在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等歷史文化中尋找品牌基因,然後大手筆地做品牌傳播。而江小白的定位不一樣:通過利口化的酒體、時尚化的調性,再通過低成本的社交平臺,牢牢抓住了新生代消費羣。
江小白來自重慶江津,是江津人民的“兒子”,它挑起了復興江津白沙這個千年酒鎮的重任,也豎起了渝酒振興的大旗。重慶曆史文化作家司馬青衫《被遺忘的光榮》一書中寫道:“清末民初,西南地區有兩大酒鎮,一個叫茅臺,另一個叫白沙……從生產規模、覆蓋率等指標來看,當時的白沙鎮,甚至遠超茅臺。”
這個白酒品牌最大的意義,是把重慶吃喝和重慶味道協同了起來。衆多遊客到重慶打卡一定會做一件事情:“吃火鍋喝江小白”。一方水土一方味道,在山城啤酒之外,江小白爲重慶味道增加了一個適配的新選擇。
(江小白成爲重慶城的一張新名片)
據說最近幾年,江小白每年都要賣出兩億多瓶,這是重慶味道對外分發的兩億多張名片啊。
同樣在2012年之後崛起的,還有一批新派的火鍋品牌。
曾在重慶新華書店工作過的顏冬生,立志繼承外婆“珮姐”的遺志,在2013年,開起了一家“珮姐老火鍋”。他用五年時間修煉內功。一直到2018年,纔開出第二家火鍋店。
曉宇火鍋被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所報道,一時間成爲網紅火鍋,據說等位子的客人每天都要排起長隊。
2014年8月,奇火鍋復活了一個民國時期的火鍋品牌“白樂天毛肚火鍋”,食客絡繹不絕,稱奇不已。2017年冬,退伍軍人周到開創“周師兄大刀腰片火鍋”,兩年內14家直營店開業,受到了全國遊客的追捧,爲重慶火鍋品牌樹立了一塊新的招牌。
最令重慶人興奮的是,一代名飲天府可樂幾經沉浮,擺脫了百事可樂的“桎梏”,在2016年1月6日正式宣佈復出,古稀高齡的李培全老淚縱橫。
被稱爲“榨菜第一股”的涪陵榨菜傳承了百年榨菜工藝,打造出火爆全國的“烏江榨菜”;“鳳爪第一股”有友食品也已走向全國,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可口零食……
最有里程碑意義的,是洪崖洞的全國爆火!年度客流量連續幾年都保持在1200萬人次以上,僅次於故宮博物院。這是何七妹繼小天鵝火鍋之外的另一個偉大作品。而且伴隨着洪崖洞的走紅,何七妹的名字“何永智”,已經成了重慶消費品界的一個傳奇。
無人不愛重慶美食,無人不愛重慶洪崖洞。
六、江湖圖畫裡的火鍋與酒館
2021年6月18日,重慶直轄24週年。一陣夜雨洗去了重慶連續多日的高溫,在南坪會展中心舉辦的中國(成渝)美食工業博覽會,在啓幕之日迎來了少有的涼爽天氣。
展廳內,重慶火鍋、重慶小面、各類調味品、休閒食品、酒飲等行業紛紛參展。江小白搭建了一個國風新潮的“江小白酒館”,前來品酒的路人彷彿置身於江湖之中,浪跡天涯的途中偷得半日之閒,在酒館中微微小憩,享受半刻愜意。
展廳外的重慶大街小巷,食客們仍在“亂劈柴”的划拳聲中宣泄着激情。有些人把上衣盡數脫了去,赤膊上陣,熱汗揮灑。一身身黝黑的皮膚,一鍋鍋沸騰的紅湯,在夕陽下,形成了一幅幅現代江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