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萊德山故地重遊 一場取悅味蕾的旅行
五年後的阿德萊德山,景緻一如昨日——深藏在山間的蜿蜒小路、陡峭的溝壑、高大的樹木、奔騰的溪流,連同點綴着果園、葡萄園和牧場的僻靜鎮子,以石頭建造起來的別墅和花園,一切似乎都沒變。
阿德萊德山屬於洛夫蒂山脈的一段,最初的定居者是用石器狩獵的土著卡烏納(Kaurna),他們有在山地裡放野火的習俗。1836年,來自英國的威廉·萊特上校在距離不遠處的濱海平原上,成功建立起澳洲首個自由殖民城市阿德萊德,阿德萊德山由此納入了西方殖民者的疆域。回望身後這片將城市緊緊擁入懷中的優美山麓,威廉·萊特想到了一個嶄新、大膽的名字:“魔法山丘”(The Enchanted Hills)。此前這山麓是卡烏納口中的“袋鼠之耳”,別名還有黑山、綠山、褐山等。
漢多夫小鎮的特色美食,德國豬肘餐。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爲 資料圖
山間美酒
阿德萊德山是個出類拔萃的葡萄酒產區,當地氣候較不遠處的伊頓山谷、克萊爾山谷更涼爽。1840年初來此地的殖民者頗有先見之明地建立了葡萄園,但絕大部分歷史悠久的酒廠均已改行釀造加烈酒,供應海外市場。碩果僅存的幾個名門,如Henschke、Yalumba,漸漸也將種植和釀造的重心轉向以巴羅莎爲首的大產區,現下,在當地比較容易找到的是些年輕、時尚、風格現代化的小酒莊,如Shaw+Smith,總數超過50家。
坐着漆有“人生是一杯解百納”(Life is a Cabernet)字樣的小型旅行車,馳騁在山谷之中,心情變得就像剛剛痛飲過美酒一樣輕盈舒展。沿着M1高速公路,由觀光勝地洛夫蒂山頂(Mt Lofty Summit)向寧靜的中部地區巴爾漢納(Balhannah)進發,一路掠過濃密的森林與飛濺的溪流,前方很快出現了滿山遍野、連綿起伏的大片葡萄園。盲眼詩人荷馬在《奧德賽》中,提到過一種來自埃及的忘憂水,名爲Nepenthe,而在信仰狄奧尼索斯的希臘人心目中,Nepenthe的實質便是甘美芬芳的葡萄酒。眼前這家由Tweddel家族在1997年創辦的酒莊,亦作如是解。
阿德萊德山風光
Nepenthe,黑底白字的招牌意味悠長,酒莊入口處設有三角形花壇,不同品種的白玫瑰與粉玫瑰相間而生,骨朵飽滿碩大,花瓣繁複地層疊,一眼望去頗有舊世界名莊風範。像是在波爾多的瑪歌堡,葡萄園邊總是栽種着幾叢紅玫瑰,目的是爲了監測土壤質量、預防病蟲害。而在這裡,玫瑰不僅僅具備有益於葡萄生長的實際用途,同時還承擔起了淨化視野的作用。
看到整潔、充滿秩序感的葡萄園,纖塵不染的Cellar Door,心中暗想,這家酒莊出品的葡萄酒質素必然不會令人失望。果然,由酒莊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單一品種葡萄酒,無一例外是纖細而精緻的。長相思和霞多麗均使用高海拔葡萄果實釀造而成,有着活躍的酸度、清澈的果味及芬芳的草本植物味道,一飲難忘。由於酒精度實際只有12.5%,入口相當舒服。其製作工藝異常考究,按規定只在清晨採收,使用最溫和的氣墊式榨汁機壓榨,自流汁和頭道汁分開存放,在低溫環境中靜止3至4天后冷發酵。之後,釀酒師傅還將針對不同酒款進行攪桶、帶酒泥陳年、橡木桶陳年、混調等工藝處理,令葡萄酒的口感更爲勻稱。因是之故,Nepenthe的作品已被視爲阿德萊德山白葡萄酒中的翹楚。
酒莊旗下出品的酒款類別衆多,這一點讓我頗爲驚訝,其中既有設拉子、赤霞珠、黑比諾、金粉黛之類廣受歡迎的紅葡萄品種,又有小衆的芳香葡萄品種,如雷司令、維歐涅、瓊瑤漿,最近酒廠還開始釀起了灰比諾。逗留期間,我一共試了9個品種,發現它們個性彰顯,儼然有大將之風。最值得一提的是命名爲Ithaca的霞多麗,以實際喝到的新年份酒爲例,口感裡擁有油桃、橙花、奶油及杏仁的香氣,是繁複、有衝擊力的勃艮第風格的乾白。
Ithaca這個單詞同樣來自《荷馬史詩》,代表的是特洛伊戰爭英雄奧德賽熱愛的故鄉,而迫於戰亂,奧德賽的返鄉之旅耗費了十年。“這是個虛構的地名,然而阿德萊德山對我們就意味着Ithaca,是生活、創作的根源。”釀酒師Alex Trescowthick以雲淡風輕的口吻解釋。
在Nepenthe酒莊的葡萄園裡。Lyn Durante 圖
鄉野美食
從精品酒莊扎堆的Jones Road,到雲集各色本地美食的Mount Bakers Road,只需驅車幾公里便可到達,有不少名氣響徹全澳的餐廳都集中在這條街上,The Locavore就是一個。我的目的地是“水橋磨坊”(Petaluma's Brigewater Mill),一個既產美酒又出美食的地方。正如名字暗示的,這是座歷史上溯至19世紀的風車磨坊。經過一番費心改造,前廳依然是古老的石砌建築,內設酒吧和酒窖,石牆外,鐵輪和風車悠然轉動,不斷捲起清澈的溪水;另一邊是使用不鏽鋼、防水木與鋼化玻璃改造一新的開放式餐廳,室內、室外打通一體,形成了一個滿眼綠意、微風徐徐的後院。
如果說Petaluma酒廠的自釀白葡萄酒與起泡酒是活躍在前廳的明星,那麼現年33歲的混血主廚Zac Ronayne就是後院當之無愧的君主。必須承認的是,在吃到Zac Ronayne烹飪的料理之前,我並不知道美食中蘊含的魔法是如此神奇,能令人推開記憶之窗,找到遺忘在心靈角落裡的美好。隨手拿起以A4紙打印的樸素菜單,映入眼簾的是一串平易近人、無甚機巧的菜名:烤茄子、香煎帶子、馬鈴薯湯糰、牛奶雪芭……點餐紙上總共出現了14道菜餚,將維持整整一季不變。
我很相信一句話,真正優秀的廚師不會給食客太多選擇。Zac Ronayne用他的行動證明了這一點:“餐廳只有40個座位,只在午餐時開放,所以不需要準備太複雜的菜單。何況我們着眼於鄉野美食體驗,所需食材幾乎可以鎖定在50公里範圍內。”
熱愛煮食和種菜的Zac Ronayne
水橋磨坊的食物,美妙到讓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一段宛如初戀般清新的情感之中。這樣的菜餚,不必具備精確完美的形狀、結構、溫度、滋味與氣味,就能打動味蕾、撥動心絃,原因在於盤中擺放的正是一種“本質美食”。奶酪、橄欖油均產自近郊農場,肉類來自山谷中心的漢道夫小鎮,牡蠣和貝類來自林肯灣,魚是從集市上買來的……每種食材都有明確出處,確保新鮮。值得一提的是,還有相當大一部分蔬菜水果是主廚親自種的。食客只需嘗一口盤中的香草,便能吃出它們與商店裡出售的那些在一週前已經採摘的香草,區別究竟有多大。Zac Ronayne還在磨坊所在的溪流分岔形成的V字區上坡位置搭建了一個菜園,培育小蘿蔔、筍瓜和各種少見的香草,有時也會毫無規劃地種一些色彩明豔的蔬果,不施用任何無機肥及殺蟲劑。由於菜園位置距餐廳較近,主廚上下班途中都不免查看一番。
主廚對阿德萊德山懷有深厚情結。生於斯、長於斯,爲了磨練廚藝周遊各地,闖出了一番天地。最終他還是放棄了自己開餐廳的想法,回到家鄉拾起熟悉的生活。在他的料理中,我嚐到的是一種清簡素淨近乎孤寂的味道,彷彿與山谷中的清泉、古樹、山花擁有如出一轍的美學意蘊。而此時此刻,我也由衷希望這份美好的味覺體驗能一直延續在心,直至再度迎來故地重遊的一天。
“水橋磨坊”出品的一款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