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白重恩：5.5%是很進取的增長目標，要特別關心投資

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 白重恩 受訪者供圖

“三重壓力”將會如何影響我國經濟？如何看待今年（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設定的5.5%經濟增長目標？我國進一步提高勞動生產率的空間和抓手又在哪裡？3月9日，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白重恩針對上述問題接受了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的專訪。他表示，今年消費與投資或將迎來較好的增長，而受基數效應等因素影響的外貿進出口增速或將下降。需求收縮、供給衝擊等帶來的壓力還會持續存在，企業經營發展要設定與國情階段相一致的預期目標。白重恩指出，今年設定了5.5%的經濟增長目標是十分進取的，同時也具有挑戰性。他建議，要特別關心投資，要選好投資項目。此外還要精準施策，有針對性地爲受疫情等因素影響的企業提供財政和金融支持。對於未來我國提升勞動生產率的空間，白重恩表示，首先要搞好教育，特別是農民工子弟的基礎教育，推動企業加大在職培訓的力度，讓職工創造更大價值，還要暢通勞動力市場的流動，提升勞動力資源配置效率。投資消費可能較好增長，外貿增速或將下降去年（2021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我國經濟發展面臨着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的“三重壓力”。白重恩表示，“三重壓力”比較精確地描述了當前我國的情況。談及需求收縮，白重恩在盤點了近兩年的經濟增長數據後表示，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中，消費與投資的增速都低於GDP增速，唯有出口成績亮眼。他認爲，今年消費的表現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疫情發展情況：如果能夠較好控制住疫情，減少對生活消費的衝擊，使餐飲、住宿、旅遊、交通等行業恢復正常，相對於前兩年的低基數而言，消費可能會實現比較好的增長。同樣在疫情控制得力的情況下，白重恩也相信今年政府主導的投資也可以實現比較快的增長。對於外貿，他表示今年要再取得超過20%的增速可能非常困難，在全球生產逐漸恢復正常的情況下，外貿增長速度會比之前略慢一些。談及供給衝擊，白重恩表示，一些供給的衝擊仍然還在。俄烏衝突使得原本已經處於高位的大宗商品價格進一步擡升，對我國企業生產經營帶來較大壓力，目前來看壓力還會繼續存在。談及預期轉弱，白重恩指出，中國發展到現階段的經濟增長潛力差不多就是今年設定的GDP增長目標5.5%。一些企業依然寄希望於像多年前一樣保持8%的增長並不現實，必須接受中國現階段的發展現狀，及時調整切合實際的預期目標。同時，外部環境面臨的很多不確定性也會影響人們的預期，對此白重恩建議政策的形成和退出應當讓市場有更長時間來消化，中央提出的“穩中求進”總基調對於穩定預期會有幫助。5.5%是很進取的增長目標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將今年我國經濟增速目標定爲5.5%左右。對於這個目標，白重恩認爲是一個很進取的增長目標。“根據我們的研究，也根據一些其他學者的研究，現在的經濟增長潛力，也就是說當所有事情都很順的時候，我們增長大概的速度也就是5.5%左右了。”白重恩表示，目前我國的疫情還時有出現，全球疫情防控面臨很大不確定，而地緣政治衝突又增加了新的不確定性。這些對於消費增長有負面影響，同時不確定性讓企業在做投資時更爲謹慎，不願冒險。“在這樣的外部環境下，要實現5.5%的增長速度，其實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任務。”白重恩表示，目前看需要做很大的努力才能實現這個經濟增長目標，所以5.5%的目標是非常進取的。白重恩表示，去年經濟增長呈現出前高後低的態勢，一定程度上是基數效應所致，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響較大，這促成了2021年上半年的高增長。與此同時，去年上半年地方專項債發行速度和基礎設施投資開展得較慢，下半年纔開始加速，對經濟增長的帶動有時滯效應，所以呈現了前高後低的情況。“今年我們都認識到了增長的艱鉅性，定了5.5%的目標，需要做很大的努力。”白重恩表示，由於已經提前下達了專項債額度，地方政府的支出增速在增加，目前今年一季度投資增速實現了較快增長。對於今年宏觀經濟政策，他特別強調，在各方面都面臨比較大壓力的情況下，基礎設施投資、政府組織推動的投資要起到一定作用，所以要特別關心投資，要選好投資項目。此外，白重恩也談到了今年將繼續實施的減稅降費政策。他表示，因爲疫情多點散發、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等因素的衝擊，很多企業的生存發展面臨較大影響。要把這些企業找到，精準施策，有針對性地對企業提供財政和金融支持。提升勞動生產率首先要搞好教育近年來，我國全員勞動生產率一直在持續提升。今年2月，國家統計局發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2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去年我國全員勞動生產率爲146380元/人，比上年提高8.7%。在進一步提升我國勞動生產率方面，還有哪些空間呢？對此，白重恩表示，我國還不是最發達國家，人均GDP和最發達國家相比還有較大差距，所以有一定的後發優勢，追趕的空間比較大，所以全要素生產率增長會快於發達國家，勞動生產率也會跟着增長。談及如何挖掘增長空間，白重恩給出了三方面建議。首先，要搞好教育。他表示，人力資本增長對經濟增長非常重要，其中人力資本分爲兩個部分：勞動力的質量和可投入生產中的勞動力數量。教育程度跟人的生產力有很大關係，在目前我國勞動力市場情況下，要特別重視教育，尤其是給農民工子弟的基礎教育。要補齊教育中的短板弱項，要加大投入，給農民工子弟等更好的教育。再者，勞動力資源配置的效率還有提升的空間，特別是勞動力市場中人員流動的效率還可以提升。他舉例表示，一個行業發展趨向沒落，另一個行業剛剛起步，勞動力就應該從第一種行業向第二種行業轉移。白重恩建議要暢通勞動力自由流動，讓勞動力市場運行得更好。此外，企業也要下力氣更好地爲職工提供學習機會。要考慮做一些制度性安排激勵企業爲員工提供學習、進修的安排，增強企業提供技能培訓、在職學習的動力，使職工能夠變成能帶來更大價值的勞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