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瑋／我們必須看得真切的新常態世界
▲我們必須看得真切，纔會去做該做的事。（圖／免費圖庫pxhere）
●周天瑋／專欄作家，美國金融與國際投資律師，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法學博士，曾擔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和復旦大學法學院訪問教授，著作有《法治理想國：蘇格拉底與孟子的虛擬對話》，在中西哲學與東西方比較課題別有心得。
不論我們是多數派、少數派，還是會員僅只一人的孤家寡人，我們日夜走過土地，世界也在我們眼前漂移，這個奇特的2020有着新型冠狀病毒，也有着形形色色、人們幾乎還是視而不見的種種，凡此種種卻都已經迎面而來了。
寄生上流 視而不見的地窖
第一個迎面而來的是《寄生上流》這部電影，它在本月9日拿下奧斯卡四大獎項，最佳影片和最佳外語片兼而有之，打破歷史記錄。何以能夠？本片匠心而普世性地描繪出那樣一個準莎士比亞悲劇，而恰恰正在當今世界引爆寫實，讓人無從迴避。那史詩不單是身陷首爾的地窖，洛杉磯和舊金山市中心的貧民帳篷區已經蔓延如爬藤，讓人觸目驚心，而加州和地方郡市三級政府和議員卻一概選擇呼嘯而過。做官的，他們視而不見，我們老百姓簡直完全看不懂。美國經濟不是挺好的嗎？
第二個值得一提的「視而不見」，牽涉到美國職業籃球退役名將柯比‧布萊恩特（Kobe Bryant），他1月26日在洛杉磯因直升機墜毀而不幸喪生。根據調查，柯比搭乘的直升機那天突然遭遇到白茫茫的成片雲霧，在爬升到雲頂的過程中，其實僅只差12秒的時間和100英尺的高度，便可以完全脫險，可駕駛員顯然「迷空」，視而不見，在慌亂中誤俯衝爲升空，導致慘劇。
▲柯比與女兒吉安娜在搭乘直升機前往球場比賽的路上遇上意外，直升機高空墜落，全機人員不幸罹難。（圖／翻攝自Instagram／kobebryant）
柯比的意外，要對照到NBA的另一個重大消息，人們大都沒有留意：前主席大衛‧斯特恩(David Stern)在1月1日過世。斯特恩主政NBA，從1984到2014長達30年，他開創性地奠定了NBA的未來。他精明幹練且深具遠見，着眼於訂定公平、透明、有效的遊戲規則、搭建舞臺和平臺以及打造全球市場。
斯特恩過世 視而不見的NBA幕後英雄
他執行力超強，沒有斯特恩，便沒有NBA的今天。柯比的籃球成就席捲世界，多要歸功於斯特恩同一時期用一個個計劃、規則和合約，無私締造完成的舞臺。而斯特恩是誰？不過是一位律師兼商人，從來不是籃球高手和明星。布萊恩特英年早逝，舉世同悲，我也一掬同情之淚，但是斯特恩這位幕後英雄不會得到同樣的追思。
拉開時空與門類，可以這樣說，非球員斯特恩一生玩好兩個球：籃球和地球。他和商鞅、荀子、韓非、呂不韋、王安石和孫中山等歷史人物（撇開政治不論）共同擁有着明確的規則與制度締造及平臺搭建思想或意圖，而斯特恩是一個不折不扣、完成使命、全身而退的實踐者，我們必須看得真切。
斯特恩律師的秘訣，其實提醒了我們那總是被遺忘的或者根本不去讀它的經典─《老子》。老子提出「無爲」治理哲學，被人誤解甚深。可「無爲」好像是一組密碼，足以啓動萬法，他創建的模式是：「聖人居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也，爲而弗恃也，成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意思是說，治理大政要把握好無爲原則，不要事事進行介入和干預。要形成一個環境，能夠體現應有的自然正義和人性規律，好讓萬事萬物自我積極能動。 「作而弗始、爲而弗恃、成而弗居」，使得主政者成爲締造和維護平臺順利運轉的第三方。 NBA的管理方，其實便是第三方，而斯特恩絕不人亡政息。
進一步說到一個更巨大的平臺。不獨籃壇、球場和全球行銷，憲法和憲政傳統也是平臺的一種，兩個世紀前美國締造成功，無形中構成了一具驚人的「無爲能量」載體，政經文化得以自我積極運轉並肆應流變。可這個平臺和能量近年來慘遭破毀，迎面而來的是美國憲政已經質變。
▲脫身彈劾案後，川普在白宮東廳發表演說。（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爲期長達兩年的美國所謂「通俄門」調查，雷聲震耳欲聾，卻調查不出任何川普總統的罪證，結果坐實了外界認爲民主黨對川普進行「獵巫」的說法。到了去年秋天，鼙鼓動地，美國衆議院民主黨以「烏克蘭電話門」爲由，發動全黨之力打擊川普，來勢洶洶，被川普嗆聲爲試圖政變。
爲了要速戰速決，美國衆議院民主黨佔多數，便草率從事，竟然在情報委員會的地下會議室舉行秘密聽證，展開調查，而且自始至終拒絕讓「電話門」的無直接證據「吹哨者」曝光。
「通烏」調查不過短短數月，到了12月18日便以「權力濫用」和「阻撓國會」兩項史無前例、不構成聯邦罪的「罪名」，且在司法上證據不足，在政治上完全沒有得到任何共和黨議員的支持，彈劾了川普總統，留下了極端的黨爭惡例。
其實質，彈劾淪落爲政爭武器。其結果，參議院院會在2月5日給與封殺，確認川普無罪，不必去職。其未來，民主黨必遭大舉反撲。
民主黨基於黨爭以及對川普的敵意，就此破毀憲政傳統，我們必須看得真切，因爲這很可能將會是擴大影響到世界的美國政治新常態：
1）美國曆史上，在川普之前彈劾總統不過一共發生兩次，第一次是在1868年，彈劾安德魯‧強生總統；第二次是在1999年，彈劾比爾‧克林頓總統。但是川普這次被彈劾，發生在2019，距離上次克林頓被彈劾，前後不過 20年，預料今後彈劾頻率會更高。
2）彈劾一般不在大選年進行，尊重選民的投票權，但是這次迫不及待地在大選年進行，今後難免不如此。
3）彈劾總統依照憲法必須符合「叛國、賄賂、或其它高罪行和高輕罪」要件。這次「權力濫用」和「阻撓國會」卻足以過關，標準降低到這個程度，彈劾從此隨隨便便。
4）如果「權力濫用」符合彈劾總統的條件，那麼哈佛大學法學院榮休教授艾倫‧德修維茲列舉了歷任數十名總統，包括華盛頓、林肯和歐巴馬在內，按照這個標準，一個個都可能被彈劾。
5）傳統既毀，彈劾由衆議院發動，哪個政黨主宰衆議院，與總統所屬的政黨對立，便可以輕易地發動彈劾，有如英國國會的不信任投票。美國建國先賢所力求避免的英國不穩定政局，由此引進美國。
6）彈劾在過去都要經由特別檢察官提出調查報告，指出具體的總統違法和不道德事證。這個慎重其事的傳統，這次已經被民主黨拋棄。
7）彈劾在過去都要經由司法委員會主持通過再交給院會表決，這個傳統也已經被民主黨打破，情報委員會的秘密聽證也可以做爲發動機。
8) 彈劾需不需要民意的支持？彈劾前，根據蓋洛普民調，川普的民意滿意度是39%；彈劾後，川普反而提高到49%。顯然民意不支持彈劾，但是民主黨一意孤行。
9) 吹哨者舉足輕重，可是不再需要出面說明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事證了。川普「電話門」根本上僅只來自於吹哨者的間接聽說，然後吹哨者不經過政府相關監察部門，便直接向國會的反對黨進行舉報，讓反對黨協助吹哨者製作書狀，並佈署動作，第一時間便將一個可能是專業性的、無偏見的吹哨，予以政治化、工具化和武器化。
10）而且，反對黨可以知道吹哨者是誰，全國人民卻不知道。
看得真切 纔會做該做的事
總而言之，這個世界，在一面大張旗鼓，一面遮遮掩掩的草率過程中，一個可能的新常態登場了。美國憲法傳統就此丕變，人們好像成爲柯比那一位直升機駕駛員，也好像乘客柯比本人，「迷空」而視而不見，在慌亂中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被革命了。12秒、100英尺之差。
我想，題目已經說得很清楚，每一個場景都是在我們視而不見、無法真切看待的情況下發生的。視而不見貧民窟、視而不見安全的天空、視而不見智者兼實踐家斯特恩的貢獻、視而不見哲學家老子的經典、視而不見博大無邊的無爲能量、視而不見「無爲而無不爲」的憲制平臺、視而不見草率彈劾的虛妄，因此，而視而不見一個極爲值得珍惜的憲政傳統的破毀。
必須看得真切，纔會去做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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