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七杯茶” 一本新書的後記;“小圩”和“大圩”的往事;葉聖陶、巴金的友誼…

羊城晚報每週日推出“七杯茶”專版,特約海內外六位不同領域的專家學者撰寫專欄文章。此外,還有面向廣大讀者徵稿的“隨手拍”專欄。

文章雖短小,七杯茶有韻。請諸位慢慢品——

· 有感於思 ·

一本新書的後記

文/閻晶明[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

即將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推出的《經典的煉成》是我一本沒有計劃好的書,因此就多了一點意外之喜。

很多時候,文章都是編輯催逼出來的,當時覺得很有壓力,甚至有煩擾之感,事後又覺得很是暢快,滿懷謝意。可能很多書都是這樣誕生的,在我卻是第一次經歷。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於我,那真是熟悉得不單是人、就連單位招牌都感覺很親切。十餘年來,我有過多次機會參加到出版社的各類活動當中。但是,很慚愧我還沒有成爲“十月”的作者。

韓敬羣是老友,近年來每次見面幾乎都會提到約稿,我總是笑而不答。一是自己確實也拿不出像樣的書稿,二是隱約中也覺得,這不過是一種熱情的禮貌用語,可以不完全當真的。但敬羣的說法越來越具體,我就必須認真對待了。

請從事文學的人來談經典,我覺得這是個好選題、好策劃。北京出版界向來有這樣的傳統,“大家小書”就是堅持了多年的品牌,常給人帶來閱讀的欣喜與滿足。

敬羣約我撰寫一本關於魯迅的書,我雖然覺得頗有難度,但又很爲這樣的選題策劃感到高興。無論我是不是這個選題最恰切的作者,都很願意爲此盡力。

以講述的而不是講課的方式談魯迅,既不是高頭講章式的玄論,又不做沒有出處的渲染式講解,這很難,但很必要。我想以一種自己認定的方法完成這任務。既談魯迅的思想,也談魯迅的生平;既講魯迅的思想,也談魯迅的作品。

凡論都要有出處,要嚴謹、紮實、可信,但行文又力避生澀、高深。我不知道這算什麼文體,別人會認爲這是什麼文體,學術隨筆也罷,甚至就是某種散文也罷,都沒有關係。只要能讓更多讀者走近魯迅,走進魯迅的人生世界和作品世界,就值得去做。

· 頑童憶往 ·

“小圩”和“大圩”

文/郜元寶[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我老家是長江邊的“圩區”,通常由一條數十米高的“大圩埂”分出大圩和小圩。“小圩”緊靠長江,主要是旱地,“大圩埂”以內的“大圩”則是水田。絕大多數人家住在大圩。

在小圩旱地,“小鬼”們能做不少事,比如學大人的樣子撿棉花,掰玉米,或者在大人挖鬆的花生或紅薯地裡撿花生或紅薯。

初學乍練,免不了鬧笑話。我總以爲“撿棉花”就是跟在媽媽後面,爬在一人多高的棉花樹底下,撿拾掉在地上的棉花。一壟棉花撿到頭,大人們收穫好幾口袋,我卻只撿到一小把。

掰玉米也有訣竅,如果不是先剝開玉米的包衣,左手穩住玉米稈,右手以適當勁道果斷掰下,很可能吃力不討好,容易將玉米稈弄斷。

做這些活計,媽媽肯帶着我。省得把我放在家裡,奶奶管不住,就又去玩水了。

站在大圩埂上,小圩裡花色極爲豐富的旱地作物盡收眼底,頓時讓人心曠神怡。走下大圩埂,那一望無際綠油油的麥浪不用說了,間種的芝麻開了花,黃豆結出飽滿的豆莢,紅薯和花生的藤蔓相互糾纏,無不令人喜愛。就是鑽到棉花和玉米下面,熱得渾身是汗,也很開心。

紅薯和花生多半種在“小圩埂”旁邊,或“小圩埂”外面的沙地上。等到收穫紅薯、花生的時候,還可以看到浩浩蕩蕩默默東去的長江,以及長江對岸那些神秘的村莊。

· 拒絕流行 ·

是“立規矩”還是霸凌?

文/曹林[北京評論員、教授]

真的,你們精緻到、脆弱到、蠻霸到連1歲孩子的啼哭都不能容忍了嗎?這是我看到這條讓人火冒三丈的新聞時,從火中同時迸出的評論。

新聞大家都看到了,視頻也是當事人自己發的,他們可能還把自己當成了旅途中樂於助人、幫人育兒的英雄,還等着發出視頻後大家點贊。

當事人發視頻稱:奶奶帶着一歲多大的孫女乘飛機,孩子哭鬧不止。很多人用紙巾堵住耳朵,還有人到後排躲清淨。大家“抗議”收效甚微,於是她和另外一個阿姨,把孩子從奶奶手裡抱過來,抱到飛機廁所裡“立規矩”:

你什麼時候連續3分鐘沒有哭,就什麼時候帶你出去找奶奶。事後,孩子2個多小時都沒哭,後來還一起吃早餐一起開心。

這是當事人自詡爲“好人好事”的描述,可激起了公衆的憤怒,把這麼小的孩子從親人手中抱走,關在一個密閉空間裡,讓兩個陌生人“立規矩”,這會讓孩子多麼恐懼!

將心比心,將一個1歲多的孩子這麼抱走、關閉、教訓,不就是一種虐待嗎?是的,公共空間的孩子哭鬧會讓人煩躁,但這是孩子的本能,對這種無法避免的哭鬧,保持某種容忍、耐心和“善意的忽略”,是一個社會應有的善良。

1歲左右的孩子,怎麼“立規矩”?哭鬧是他們的本能,警察把你抓走,不哭才讓見奶奶,以這種恐嚇的方式禁絕他們的哭鬧,是“存成年人的天理,滅未成年人的人慾”,是顯然的虐待。

難怪有人說,上次看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校園霸凌。感覺沒錯,這不就是一種霸凌?

我們的公共交通空間,對孩子的包容度似乎越來越低,所謂“權利意識”“權界意識”增加,那種權利和權界,只是成年人角度的權界,沒有給未成年人特別是孩童留下空間。

上述無恥的“立規矩”,對於飛機上的人,只是旅途的一個小插曲,但對於一個孩子,童年的傷害,密閉廁所中被陌生人訓話的可怕經歷,可能影響一輩子。

· 有稽之談 ·

“雙商”在線

文/譚天[暨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

說到運動員,仍有不少人對他們有刻板印象,認爲運動員就是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其實不然,現代競技體育對運動員的智商要求都很高,尤其是拿到世界冠軍的運動員都是很聰明的人。

奧林匹克運動宗旨是更快、更高、更強,如今又加上更團結,因此對運動員的情商要求不低。現代體育已不僅僅是單純的體育比賽,還是彰顯綜合國力和文化輸出的體育外交。

就拿巴黎奧運會上的中國運動員來說,奪得網球女單冠軍的鄭欽文的賽後採訪堪稱教科書,不僅表述流暢得當,而且滿滿的家國情懷。而且在回答外國記者提問時還能使用流利的英語。

自由泳100米冠軍潘展樂的答記者問也是智商、情商“雙商”在線。這表明一方面是中國崛起所帶來的文化自信,另一方面則體現我國運動員綜合素質的提高,間接反映了我國經濟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

反觀體育記者,有的還不如運動員,採訪運動員時不僅不夠專業,而且盡提些八卦無聊的問題,顯得智商和情商都不在線。體育整體水平的提高,不僅需要運動員的努力,體育記者的水平也要相應提高。

· 曇花的話 ·

海龜愛心站

文/尤今[新加坡作家]

在這所寬敞的茅屋內,幾隻體型巨大的海龜在一個巨型的水缸裡游來游去——它們都是傷龜和病龜,被義工從沙灘撿回來救治的。

在貝寧的瀕海城市大波波,有個成立了23年的志願團體,通過“海龜愛心站”,專事保護海龜,16名義工多年來拯救了不計其數的海龜。

過去,海龜和海龜蛋都是被當地居民吃掉的。海龜肉味美、海龜蛋滋補,因此,他們常常在夜晚守在沙灘上,等待海龜上岸產卵。

海龜歷盡艱辛地完成任務後,把卵埋在沙坑裡,疲憊地爬向大海,這時,他們便會追捕海龜,再扒開沙坑,取走龜蛋。回家後,食龜肉、吃龜蛋。

義工們在每年九月到次年三月的海龜產卵期,會排好時間表,輪番在沙灘上巡邏,一看到雌性海龜蹣跚地爬上岸來,他們便徹夜守護。

海龜通常會在沙灘上用前肢挖出一個深度與體積相當的大坑,伏在坑內產卵。產畢,以沙覆蓋,再爬向大海。當海龜安全回返海中後,義工便快手快腳地把龜蛋轉移到一個特定的沙坑裡,確保蛋的安全。

蛋孵化成小龜後,義工用小魚飼養它們一兩個星期,然後,再把它們放歸大海,讓它們培養自行覓食的能力。然而,好些海龜卻因爲吞入人類拋進海里的塑料袋而死。

從去年開始,“海龜愛心站”定期邀請學生前來了解海龜生態,有義工語重心長地說:“環保意識,應該自小灌輸。”

· 不知不覺 ·

葉聖陶、巴金的一生友誼

文/鍾紅明[上海《收穫》雜誌副主編]

《收穫》雜誌2024年第五期,以《葉聖陶巴金書簡》來紀念巴金先生誕辰120週年。

這個紀念專輯收錄了他們的往來書簡22封,同時刊發了信件的手跡及照片,許多是第一次公開發表。第一封是葉聖陶1947年2月2日致巴金的信,市立劇專在戲劇節要舉辦展覽,他向巴金借取曹禺的原稿。

巴金先生曾經深情講述他與葉聖陶先生一生的友情和信任,他寫道:“這樣的老師我也有不只一位,而葉聖老還是我的頭一本小說的責任編輯。我還說過他是我的一生的責任編輯,我的意思是——寫作和做人都包括在內。”

輾轉了多本雜誌,葉聖陶先生都是巴金先生的責任編輯,1949年解放,葉聖老他們從香港到了北方,當時有人傳說巴金去了臺灣,他很着急,寫信向黃裳打聽。幾個月後巴金先生去北京出席第一次全國文代會,兩人緊緊握手。

他們的友誼穿越了漫長的歲月,在書信中,他們交談閱讀彼此文集和新作的感受,文壇老友的情況,關切詢問對方的身體健康,尤其是在隔絕音訊的一段時期之後,思念之情尤爲深刻。

1974年1月11日的信中,葉聖陶遺憾地寫道:“七一年及去年,我皆嚐到滬小住,思欲訪晤,終成虛願。”原來,1973年5月,葉聖陶跟統戰部組織的民主人士到江南參觀,到上海的那天晚上,聽說周予同、豐子愷、巴金三位先生的問題已經弄清楚,提出想去看看他們,但一個星期後得到答覆,說予同先生家可以去,其他就被拒絕了。

而巴金先生也曾撰文記錄了這件事:“‘文革’期間葉聖老得到解放之後,到上海來要求見幾個人,其中有一個就是我,他仍然爲我的安全擔心。據說徐景賢說我是‘反革命’不給見,好像豐子愷先生也不能出來,他就只見到周予同教授,但已經雙目失明,癱瘓在牀……他的心情我很瞭解,他後來不曾對我講過什麼,他把一切都咽在肚裡了。但是他在上海知道了一個事實:他要看望的人還活着。”(巴金《我的責任編輯》)

《葉聖陶巴金書簡》最後收錄的是1984年4月12日葉聖陶的詩。那時葉聖陶因爲膽病住院開刀,巴金託友人送花慰問,葉聖陶以詩答謝。專輯還收錄了1985年春天,兩位老人在北京歡笑暢談的照片,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

責任編輯和寫作者之間的溫暖情誼和理解,會成爲怎樣的力量,他們兩位先生做了很好的詮釋。

· 隨手拍 ·

三見蜻蜓

圖/文 黃光月

8月19日,中元節前一天晚上,當我打開洗衣房燈的時候,看到玻璃牆外面盆栽的“龍吐珠”花枝上停着一隻蜻蜓,我趕緊拿起手機走到室外把它拍了下來。

這是我第三次在中元節前後拍到蜻蜓了,前兩次分別是在2021年和2022年中元節當天,而且兩次都是在院子裡的同一棵石榴樹上拍到。

隨手拍專用郵箱:ycwbwyb@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