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續一個鐘點——包機房的過去和現在

愛玩網百萬稿費活動投稿,作者 鐵士代諾201,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我最後一次去包機房是一個小時前,玩了會兒PS3的《高達EXVS.fb》,機器是外接電子狗的破解版,所有的DLC也都裝了進去,和我對戰的是中學生,我完全不是對手(早知道就不應該主動挑戰),把手柄還給了人家,然後和包機房的K老闆象徵性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說是包機房,其實是一家挺大的遊戲店,和我的店同在一個市場,我閒着沒事兒的時候會轉過去看看別人在玩什麼遊戲,看得手癢了就蹭兩把(我對遊戲的好奇心和體驗欲,以及厚臉皮恐怕是要伴隨我一輩子了)。因爲我國現在的房地產價格早就“超英趕美”,甩開老百姓正常收入一個世紀,因此在商業用地內的遊戲實體店成本便也十分可觀,還能堅持的,要麼是我這種開店十年依然好死不如賴活着的小本生意,要麼是在線上頂冠戴鑽的淘寶大佬,剩下還有一種線下爲主,營業規模比較大的實體店(規模大除了經營者本身意願,負責商場檔口租賃的業務員亦功不可沒),就需要一些方法來分攤租金壓力,我認識的這位K老闆就選擇了開展包機這項比較復古的業務。

GAMES ROOM裡的歲月,都是我們逝去的青春

曾經有個地方,叫做包機

如何定義什麼是包機房呢?沒有明確概念,大概歸納一下:擁有固定場地,以計時收費顧客玩家用機的經營場所。三個重點,一是家用機街機叫街機廳,PC是網吧掌機避風塘,只有擺出家用機纔算“包機房”(也有網吧包機房混合的,不細分了);然後,要在“本地”,既要有場地,還要在場地內進行遊戲,交押金拿走帶回家玩不算(但是以前有些在大學城的包機房確實有這個業務),也就是說你玩的時候旁邊會有人圍觀,偶爾有我這樣的厚着臉皮蹭一把;最後就是必不可少的收費,哥幾個湊一塊在家玩,或者大學宿舍裡的“公用”主機不算,因爲那些都免費(雖然現實情況是哪屋有遊戲機哪屋就會被大家稱爲“包機房”)。

那會兒只有擺出家用機的場地纔算“包機房”

玩家們或多或少有些自己對於包機房的記憶,起源也是因人而異。1994年《電軟》創刊後,玩家們陸續告別了紅白機的啓蒙運動轉投新大陸,瞭解到了海外飛速發展的遊戲產業,即便只是看雜誌圖片,次時代的美也讓人眩暈。然而次世代主機對於我們來說在想玩和買不起之間的鴻溝比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加沙地帶還要寬廣,那時候普通上班族的工資500左右(我媽表示肯定這麼多,更不用說當時還有一個叫做“下崗”的死神),一臺MD均價980,SS具體多少錢不記得了反正上千,學生黨再怎麼想買,光有被父母打死的覺悟和學霸級別的數據遠遠不夠。所以爲體驗《最終幻想7》,《生化危機》,《櫻花大戰》等在《電軟》上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遊戲,玩家需要一個不用花“鉅款”購買主機也能玩到這些遊戲的方式,包機房剛好滿足了這種需求。

據我所瞭解,國內現在很多地方出現了各種“混搭型”包機房,有主題餐廳類型,賭球的彩票站類型,以及類似KTV的包房類型,價格上肯定比傳統型貴上很多

遊戲店先於包機房出現,一些入行早,經營狀況好的遊戲店無需在此多言,剩下一部分因爲店鋪選址或經營者能力問題經營狀況不太好的,就需要在銷售之外尋找一種盈利手段,而電視,主機,場地這三個遊戲店的基礎生產工具正好是玩家們夢寐以求的阿拉丁神燈。對於經營者來說,東西放在那裡不如先開動起來產生利潤,而玩家不需要花費整臺主機的開銷就能玩到喜歡的遊戲,雙方愉快地達成了默契。於是帶有遊戲店性質的“包機房”(反過來說也成立)就此出現。當時玩家們只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尤其是在學校周邊或者一些綜合市場的遊戲專櫃,總是能夠聞着味道定位其所在,之後漸漸有了直接放棄產品經營,專注包機事業的“專業”包機房。相比於遊戲店式包機房,這樣單純的包機房無疑主機更多,玩家更多,價格上更有優勢(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於一些專注RPG遊戲的玩家來說,肯定不希望自己打BOSS被遊戲店的BOSS告知“同學你先停一下,我給這位顧客試機器。”心情受影響不說,總有缺心眼兒的老闆上來就咔嚓一下關閉主機電源,讓你發誓“再也不來這家了”。

《魔強統一戰》,《街霸ZERO》,《FF7》再加上《實況98》是當年我上學時包機房的“四天王”,本應淘汰的MD因爲“幽白“得以和次世代遊戲並駕齊驅

花錢少,遊戲多,又有玩家在一起同樂的氛圍(至於說“我那些年包機的錢早就夠買下一臺主機了”的說法太過理性,這理由難以說服當年貪玩的自己),既可以約同學打街霸,踢實況,也能自己揣着記憶卡在嘈雜的環境中看着攻略研究RPG,或者從別人包機所選擇的遊戲中發現自己未曾發現的好遊戲,玩家之間交流遊戲心得。在那個沒有互聯網,街機產業半個身子入土另外半個身子被火化的年代裡,包機房成爲了半封閉半落後時期玩家們的避風港,留存下一段美好回憶。

然而隨着包括水電、房租、管理經營成本的增加,經營方式本身的擦邊球,玩家生活水平提高後有了自己的家用次世代主機,以及網吧也日益普及等各種原因,包機房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進入了“那些年”的懷舊板塊。

在KOF統治街機的年代,《街霸ZERO》成爲了包機房的格鬥天書

如何在這個時代經營包機房?——一個比較特殊的商業案例

說回開頭的部分,當我看到在這個時代一家頗有規模的遊戲店重新拾起包機房的業務時,起初不以爲然,K老闆那家店一天的店租加上人工在1200元左右,淡季客人稀少,一般週一到週五都處於賠錢狀態,在他之前那個地方已經有兩任老闆先後蝕了本錢閃人(開遊戲店需要兩個證,分別是營業執照和出版物經營許可證,包機不在法律規定的經營範圍內,所以下文有真相但是無圖,誠望見諒)。

大概是之前淡季時在本地區學生們之間傳播了相關信息,K老闆的包機生意在去年暑假迎來了大爆發,每天市場一開門學生們就像我們當年衝擊學校食堂一樣拉幫結夥地跑進店裡佔據尺寸更大的液晶電視和癱坐起來更加愜意的大沙發,晚來的就只有折凳和站席了。如果說之前兩任老闆留給了K老闆什麼遺產的話,除了老顧客(數量有限)和當初買了假貨回來撕逼的消費者以外,就剩下七八臺大尺寸的液晶電視和相同數量的PS3,X360破解版樣機,這些機器天天開着光是電費就不少錢(每度電一塊四)。爲了讓這些被淘汰的主機發揮餘熱,補貼租金,K老闆在經營之外,開啓了包機房的分支任務。

一小時20,加一個手柄30。這個價位合不合理,值不值我說了不算,反正從包機學生們踊躍的參與度來看他們非常買賬,最熱門的遊戲排名前五的是《實況足球》(隨便哪一年),《NBA2K》(不管哪一代),《使命召喚》(有殭屍模式的就行),《火影忍者》以及《高達EXVS.fb》,涵蓋體育競技,雙人對戰,熱門動漫題材。和上一代玩家去包機房主要是爲了體驗自己暫時買不起的高性能主機不同,學生們對於上一代主機的這些過時“三俗”(類型俗,題材俗,IP更俗)遊戲表現出來的熱情不在於遊戲本身,而是大家湊在一起暫時擺脫學業和感情壓力,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會兒。隨着他們在K老闆的營業收益中佔據越來越大的比重,除了玩遊戲,他們還會自帶飲料,零食,中午還會叫外賣送餐,把在遊戲店包機變成了廉價版的社會主義PARTY,除了感慨“年輕真好”,我也想不出該怎麼黑他們了?

春節後,K老闆店裡最火的包機遊戲是《火影博人傳》,PS4版拆了三張供學生客人鏖戰,每個小時的價格也比別的遊戲貴10塊錢

包機事業看漲之後,K老闆升級了技能樹,爲了提高包機的質量和檔次,又買了兩臺新電視,拆了兩臺全新的PS4,最牛逼的是還把店裡800年也賣不出去一套的賽車座椅(就是大鐵架子上帶一個皮座椅,框架本身能把方向盤固定其上的那種)拿出來配套當做VIP席使用,所有PS4遊戲只要是店裡有的,顧客點名想玩哪個就撕開包裝任君爽,價格是有些小貴的一小時30,雙手柄40。於是,在多人遊戲的歡聲笑語之外,PS4專區又像是以前的包機房我們看到過的那樣,成爲了一些熱衷研究遊戲者的“私人”空間,到現在已經成爲了本地區相當一部分達人玩家的活動地點(認識幾位周邊吃房租的“達人”也不上班,出什麼大作或者新遊戲了就跑來狂玩,我要是玩着玩着卡關了就直接過去請教,八成以上的問題都能解決),以前包機房裡那種一個人遊戲,兩個人支招,N多人圍觀的情景被複刻,畢竟我們的市場位於商業街,週末人流還是比較大的。

那時候的設備當然比不上這個,但我們依然玩得津津有味

K老闆能把包機房這門復古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客觀上是因爲他有一個租金壓力頗大的實體店逼得他不得不想辦法自救,同時在給前任老闆繳納轉讓費的時候被迫收下了一堆廉價液晶電視和破解主機,給他提供了開展包機業務的廉價工具。從需求上看,在現在的消費水平來說,中學生羣體口袋裡(微信)裝個百八十塊錢完全無壓力(我這麼說簡直有侮辱中學生消費能力的嫌疑)。另外,從輿論層面來看,我上學時候學校周邊的包機房就是按照“學生去玩—被老師發現—上報工商部門—工商執法”的流程依次關門的,K老闆一來還算證照齊全(包機本身肯定是擦邊球),二來現在社會上牛鬼蛇神那麼多,“在遊戲店玩遊戲”想上黑名單遠遠不夠格。就這樣,滿足在商業區有較大經營面積,電視和主機數量衆多,有客流量的前提下,在銷售遊戲產品的同時開設包機房業務,並將這個業務的比重不斷增加從而獲利的商業模式在這個案例中是成立的。但是儘管客觀現實擺在眼前,我依然強烈講義那些手裡有閒錢(粗算投資需20萬),喜歡遊戲看了上文想要自己開一家試試的朋友千萬不要入坑,下面再說說我自己對於包機房的親身體驗。

當年光顧着玩遊戲,也沒拍幾張照留念。誰知一轉眼,空谷幽蘭,歲歲相安

我與包機房——烏托邦與不確定經營

我第一次去包機房是在1994年剛放暑假的時候,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爲那年搬家,從同一個居民區的舊樓搬到了新樓,舊樓充公,改造成了單位的“工人俱樂部”。俱樂部裡除了檯球,乒乓球,棋牌等常規項目,爲了在假期給雙職工家庭照顧小孩,還開設了青少年閱覽室,而閱覽室裡,有一臺FC,兩臺MD,爲了避免我們只玩遊戲不看書所以限時開放,而且收費,一小時5毛錢。這對於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來說就是餓狗撲食,5毛放在今天僱水軍都不夠,那個時候卻能玩一下午MD,管理閱覽室的阿姨才懶得看着鐘點計時呢。聽我爸說那三臺主機(在我眼裡只有那兩臺MD)是之前的工會主席用公款買來添置的,本來沒想給孩子們玩,但是上級領導視察的時候覺得這東西太小兒科,就發配到了閱覽室“給孩子解悶吧”。那個暑假我每天吃完中午飯母親給我一塊五,先去小賣部(當時叫做合作社)花一塊錢買兩瓶北冰洋,一瓶桔子一瓶酸棗,兌在水壺裡,然後就去名爲預覽室的包機房玩一個下午,除了遊戲少點(只有《十二人街霸》,《怒之鐵拳》,《X-MAN》這三款MD遊戲,FC則忽略不計),在一個9歲男孩眼裡這個包機房和烏托邦已經沒什麼區別了。後來上到中學MD漸漸淘汰,我也從善如流,和同學出沒於學校周邊的包機房玩起了SS和PS。

經典的世嘉MD,如今的玩家恐怕難以想象它當時的輝煌

我最早從以“包機”形式賺錢是大四在遊戲店打工的時候,當時老闆經常不在本地,我和另外兩個店員混熟了之後就自作主張,把店裡免費試玩的樣機改成了20塊錢一小時,“外快”直接當做餐費補貼,後來隨着我在這行裡乾的時間越來越長,發現絕大部分店員都揹着老闆這麼幹,老闆其實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盤點的時候別有差錯就行了。

等到10年前我自己開店的時候,給自己立下了兩個原則:一是不賣翻新機,二是不提供包機,第一條驚險過關,第二條就沒有那麼有“原則”了。我店小,一臺電視,樣機兩三臺(掌機不算),平時沒人的時候我也不開,開機的話要麼是自己玩,要麼是顧客或者熟人免費體驗,遇到有人問“能不能花錢包機?”我都是直接擺手拒絕,倒不是說我和錢有仇,而是當時候覺得包機的話會顯得我店比較low(蜜汁優越感?),包機是市場上其他那些賣翻新機騙學生零花錢的“小櫃檯”才幹的事情,跟何況只有一臺電視包機根本也掙不到錢,還不如自己安靜看會兒書呢。過了兩年,有一天我一個朋友來找我,趕巧我臨時接到一單生意,要的東西店裡賣完了,就讓他幫我盯一下店,然後我就去拿貨了,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店裡坐着兩個中學生在玩X360的《NBA2K9》,封面是凱爾特人版KG,很經典的那一代。

在那兩個玩《NBA2K9》的學生身上,恍惚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我開始以爲他們是買東西的,後來他們問能不能包機,我一聽這不就是以前咱們上學時候乾的事兒嘛,開機收錢,這我也會啊,他們玩了兩個多小時,我收了50,還可以吧。”朋友洋洋得意,我也就沒好意思掃他的興,便拿包機的錢喝了星巴克。誰知第二天放學時間,那兩個中學生又來了,還帶了同學一起,說是“就這兒,我們昨天就是在這兒玩的,正好沒人,太好了。”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們轟走,後來一想算了,就當是看在星巴克的份兒上。就這樣有一搭無一搭,是否包機/一小時多少錢全看我當時心情和胃口,大概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來有幾次我嫌玩遊戲的時候學生們太吵,而且影響到了我賣東西(畢竟這個纔是收入的主要來源),就恢復了當初的原則,結束了這段包機事業。

結語:包機房曾經是特殊時期的產物,時過境遷,學生黨依然喜歡聚在一起玩遊戲,成年人也不介意放下身段湊個熱鬧,即便是在遊戲的網絡功能已經如此發達的當下,面對面展示,交流,切磋遊戲依然是玩家們發自內心的美好願望,這一點放在任何時代大概都不會改變,而遊戲店兼職包機房還有一個優點就是開放性,任何人都可以像逛商場一樣走進來看看熱鬧,遊戲也迴歸到純粹,簡單的快樂。只不過因爲我國發達國家水平的房地產價格,租個店面開包機房服務玩家這種烏托邦式的願望可遇不可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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