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秦海璐主演,年度犯罪片評分榜第1,爲何這電影卻票房慘淡?

很可惜。

一部沒有流量的電影,眼見就要石沉大海了。

累計票房只有315萬。

自週五上映至今。

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是差嗎?

在東京國際電影節上的亮相後獲得主競賽單元最佳藝術貢獻獎,回國後,成爲不少媒體強推的華語電影,甚至被譽爲“今年國產片top10”。

怎麼就這樣了?

不應該。

今天Sir就來說說,這個沒有“熱點”的:

老槍

導演高朋的首部作品,故事完成度非常高,劇本也紮實。

強過不少“學院派”導演。

《老槍》裡的三位演員:祖峰、秦海璐,演技派的演員裡的中流砥柱;周政傑,青年演員,今年剛靠《邊水往事》大爆的00後演員。

故事背景設定在90年代末,東北老工業基地走向沒落。

可能這個主題,很多人都看膩了。

但只是如此嗎?

Sir今天就用一場戲來拆解這部電影:

事實上。

導演拍的並非只是映照“東北浪漫”的泡泡。

而是,在拍輝煌落幕後。

一片真實的荒蕪。

01

一場槍戰

老實說,作爲一部近有2小時的電影,甚至在前2/3的部分,你都會覺得它太平了。

甚至不少人會覺得無聊。

它跟拍了一個失敗的小人物,吃飯,睡覺,上班,窩囊地談戀愛,窩囊地活着。

但,到了後半部分,居然開始有了一場槍戰。

而這場槍戰。

也是許多影迷將其列爲年度十佳的重要原因。

話說,在上世紀90年代,奉林鐵合金廠建廠四十週年的廠慶這一天,廠長準備給員工們發工資。

這拖欠了好久的工資發下去後,也就是最後一場“散夥飯”。

但,作爲廠裡保衛科的顧學兵(祖峰 飾)卻發現。

今天,居然有匪徒持槍搶劫。

而其中,與匪徒一夥領頭的,居然是曾經與自己一起在射擊隊訓練的戰友,老田。

怎麼辦?

只能靠射擊運動員退役的老顧自己,迎難而上了。

只見顧學兵手裡拿着一把自制單發手槍。

一槍,命中匪徒天靈蓋。

一槍,又命中另一個匪徒胸口。

順利殲滅匪徒立大功?

沒那麼簡單。

他看着匪徒打死了自己的同事,擄走了自己的“小跟班”曉軍(周政傑 飾)。

最後,甚至被悍匪一槍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眼看廠子裡所有人盼望的這份工資要被搶走了。

老顧顧不了許多。

他捂着傷口,穿過破舊的倉庫,追上了那輛逃逸的吉普車。

最後一槍。

他默唸着“精力回收”,屏氣凝神,挺直了腰板,最後睜開眼睛,射出了槍裡的子彈。

此時的他,又回到了曾經的賽場上。

只爲打出最好的成績。

“啪。”

一聲槍響。

吉普車停了下來,匪徒腦漿迸裂。

這場戲被很多人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一方面,是因爲在長時間的壓抑後,所爆發出來的情緒,感染了觀衆。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影片前2/3的鋪墊,讓老顧這個角色,在此時重新拾回了自己殘缺的男性氣質,成爲了一個完整的人。

從編劇角度來看,無可厚非。

但。

當Sir重新覆盤這部電影的時候,卻發現,這場戲恐怕沒那麼簡單。

甚至通過蛛絲馬跡。

我們能夠大膽地拼湊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真相:

或許,這場“槍戰”並未發生。

怎麼說?

一個細節:右耳。

電影中,老顧是一個因爲多年射擊訓練而導致自己右耳失聰的運動員,他退役後,成爲奉林鐵合金廠保衛科的一員。

因爲聽覺的不便,工友也看不起他,“聾子”,是他們私下給老顧取的外號。

但如果你仔細看這場槍戰。

會發現,事件的源頭,恰恰是源於這隻失聰的右耳:

老顧帶着曉軍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羣小孩在玩鞭炮,在鞭炮的間錯聲中,他聽見了保衛室裡有槍聲。

注意。

這個鏡頭裡,他迅速將臉朝向聲音的一邊。

也就是右邊。

而我們知道,他的右耳,是聽不清的。

此時,他卻依靠耳朵,敏銳地分辨出了鞭炮與槍聲的不同。

當然。

你可以說,是他依舊懷念着當年慢手槍訓練時,射擊的聲音;可以認爲,是他在此時,還殘存的聽力,讓他即時制止了搶劫。

可問題是,導演爲什麼要這麼處理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場看似酣暢淋漓的槍戰,也許,是對老顧“落魄”時的美化?是他在內心的一種“幻想”,以至於在他的信仰的東西坍塌時,可以找到一個宣泄口?

他也許並沒有打死那麼多的劫匪,也許,沒有一槍擊斃悍匪,也許,也許......

這是,他在臨死前的一個夢?

02

聽,說,看

Sir這麼理解,並非是突發奇想。

而是在這個故事中,我們能看到大量的細節,都在有意無意地佐證這一觀點。

比如,人物動機的突然。

把槍戰往前撥半個小時,我們看到的老顧還是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怎麼突然就變得如此大義了?

與其說是人物內心突然轉變。

不如說,是角色本身,希望自己有這樣的轉變。

他想硬起來。

而不是一個窩囊的廢人。

而這其中,最不能忽視的卻是:

全片都在強調感官兩個字。

比如,電影第一句話,是發生在醫院的體檢室裡,醫生對老顧這樣的慢手槍運動員說的:“你們的視力就不用檢查了吧。”

但,他的視力好嗎?

注意看。

他在做手工、削鉛筆的時候,都要戴上眼鏡。

也是因爲,訓練的時候盯着一個點太久,眼鏡也就花了。

或者射擊時,不靠視力,而是靠槍感。

他聽力也不行。

右耳弱聽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

在電影剛開始時,保衛科一起去抓小偷,就有一個鏡頭是老顧的耳朵,又一次被打流血了。

聽覺,這項感官在最開始就已經被逐漸剝奪了。

爲什麼會這樣?

只是將其作爲一條隱線,貫穿整部電影嗎?

當然不是。

因爲我們知道,與“聽”和“看”這些接收信息行爲緊密相關的,是表達:

也就是“說”。

老顧並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他時常還要遇到,不能說的時刻。

在保衛科的人想冤枉曉軍,掩蓋私自倒賣工廠財務而鬧出的人命時。

老顧打鬧保衛科。

但,周圍人一句話都沒有。

沉默。

並且,拔了老顧想報警的電話線。

當老顧遇到曉軍,與倒賣廠裡財產的秘書扭打在一起時。

秘書的第一反應也是,害死人的事兒不能說。

不能說

是的,這裡的表達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

聽不清,看不清,說不了,是那個時代下,小人物身上的最突出的特點。

他們不得已的一種鈍感力,去面對時代的最大變革。

所以電影的後半段。

老顧想聽到,想看到,想說出來。

於是。

在幻想中,他聽到了那聲槍響,準確地瞄準了劫匪,實現了人生的價值。

可問題是,他真的能夠如願嗎?

注意,在開頭醫生對他右耳檢查中,說,如果一個耳朵失聰,人的平衡感也會差。

所以老顧,其實早已喪失了平衡。

包括現實生活。

也包括他內心的平衡與準則。

03

失衡的社會體系

當然,這樣的理解只是Sir一家之言,不過也正是這樣的理解,可以使得我們可以更清晰地看清這部電影的表達:

它說的不是浪漫的懷舊。

而是赤裸裸的現實。

還是回到感官的角度上來。

一個問題:

導演爲什麼要設定一個聽不清,說不出,看不清的角色?

其實,老顧映襯的是他周圍的兩個人:

一個是小金。

這個早已下崗,開始做個體戶的女人,也是老顧傾慕的對象。

她“看”得清。

從賣包子,到轉行跟老闆進貨賣時髦牛仔褲,最後去酒吧賣酒,賺錢的套路多的是,而她又活泛。

清楚地賺下了第一桶金。

另一個是老田。

一個會“說”的人。

會追問秘書,這一次發工資到底能發多少?

會向小偷伸手要錢,讓他們能從自己這買個順水人情。

但,這些“能說會看”的人卻並沒有在這部電影裡,獲得平靜與幸福。

老田最後,爲了給媳婦買假腿,而計劃搶劫。

最後,下場悽慘。

唯獨,那個看不得、說不得、聽不得的老顧,還算是活得體面。

是的。

導演是想要用這樣的小人物苟活於這個動盪的時代中,去表現東北電影主題裡最常提到的:以麻木、隱痛去迎接時代的變革。

就如,在《鋼的琴》裡,所有人站在山坡上看曾經代表着輝煌的工廠被夷爲平地時。

看客們所體會的,也只是一場唏噓,熱鬧。

△ 《鋼的琴》截圖

但不同的是,在《鋼的琴》《漫長的季節》裡,張猛、辛爽投入了許多情感去刻畫老東北工業基地曾經帶來的美好與浪漫。

而到了《老槍》,導演高朋卻以一種格外冷峻的、現實的情感,映照在這部電影之中,它是去“浪漫化”的。

他以一個小切口,工廠被盜竊的事情,去描繪當下社會的荒誕。

小偷不偷東西,人就要餓死;

大偷(秘書、廠長)不偷東西,工人就要餓死。

大偷靠倒賣,才能讓“小偷”活。

所以你看,當曉軍與朋友小馬一起偷溜入工廠準備行竊時,小馬說:

咱們拿的

都是這廠欠我的

△ 小馬的父親因工去世,廠裡只評了一個勞模後,就再無補償了

廠長也是如此開導老顧,“1955年世界領先的機器,現在賣能換多少糧食?”

這種直接地對現實的討要。

也是比之前的電影、電視劇要更加尖銳的。

而特別值得玩味的,還有廠慶的一場戲。

這裡明顯經過了刪減,有大量的口型對不上。

可你光看鏡頭:

除了一名年輕人外。

其他都是老人,敲鑼打鼓,扛旗奏樂。

毫無朝氣,垂垂老矣。

這其實是導演將曾經“東北浪漫”落地在“吃喝”問題中,將曾經的輝煌以一種蒼老的、彆扭的方式拆解、諷刺。

他想離開這個失衡的時代。

可離開之後呢?

未來又會怎樣?

對此,老顧沒有答案,導演高朋沒有答案,甚至於,大部分的我們都沒有答案。

就像那場槍戰一樣。

美好的未來,或許只是個夢,只是個幻想。

但我們唯有堅信如此。

纔會擁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我只能對自己說

往前看看

未來

一定比現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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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小田不讓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