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農事畢,閒坐飲茶讀蘇軾,兼話山鄉茶事
春茶既採,夏茶亦過,茶園便暫時無暇打理,兩三個月來野草瘋長,馬蓼、蒲公英、茅草、竹節草、一枝黃花等爭相生長,竟大有蓋過茶樹之勢。
野草就是這樣,明明沒人照顧,生命力卻往往比精細耕種的莊稼強上許多,這就是野蠻生長的實際,放之任之終會喧賓奪主,成爲田間主角。雖是自然萬物競擇的規律,想來也是野草自己努力的結果。
不努力向上的就要被它物超越,只能在雜草叢的陰影中緩慢生長,茶樹如此,人亦如此,國亦如此。
時已仲秋,眼見草籽將熟,不除來年恐生更多,於是花費半日光景,將雜草逐一連根拔起,再不給它繼續生長的機會。
野草當然是無法一勞永逸清除乾淨的。他們的種子漫山遍野隨風而走,早已在土裡築了巢安了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連根拔起不死,刀砍斧劈不死,火燒不死,水淹不死,吐着唾沫罵它更不會羞愧而死。
農人只好年年除草以保收成,春拔苗、秋去根,一年兩次,不可懈怠。
除草畢,閒坐飲茶,讀蘇軾《種茶》詩一首,甚覺有味。
山林之中多有野生茶樹,茶籽經風吹鳥銜散落林中,不知多少年過去,它們在松林間灌木中安靜生長,枝疏葉瘦,“百歲仍稚幼”,產量極低以致素來無人問津,豈料如今竟也受世人追捧,成爲市場上高檔茶品,一斤幹茶往往價值數千,非商賈名流不能飲。
家在大別山中,是中國綠茶的主要產區,縣縣有名茶,村村有名場,家家有茶園,茶樹更是隨處可見。或峰巒之間、雲霧輕攏,或田間地頭、野然成趣,茶事自然也是家鄉人主要農事之一。
春分過後,清明前三五日,春茶或早或晚展露新芽,茶季隨之到來。每此時節,村中婦人紛紛揹簍提筐採茶去,村裡的販茶人下午四五點鐘便在路邊或店裡等着收新採的茶草,連夜做成幹茶後,第二天便可發往外地。
明前茶量小金貴。初採芽頭,輕焙成筍尖,暗綠泛白;或採一芽一葉,芽有細絨毛,葉片淡黃將綠,此兩種均爲頭採茶,有宋之雅韻,鮮茶草一斤可賣百元以上,製成幹茶則價值上千至數千不等。
採茶人一般都是當天採完即賣,茶草的價格逐日下降,大枝大葉的夏茶一斤甚至只賣一兩塊錢,但勝在量大易採,對於茶農來說,每年茶季都是一筆不可輕視的收入。
山裡人家日常自己喝的茶則要等穀雨後或初夏,採兩葉一芽,烘焙殺青的名爲弦月,揉捻成條索的叫炒青,大杯泡之,大口飲之,茶勁十足,鮮爽解渴。
想來東坡先生也是愛茶之人,他的詩詞之中亦屢見茶事:“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茶筍盡禪味,鬆杉真法音。”……詩酒禪茶都是人生,只是不知他愛煎茶還是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