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基隆北海岸晃盪(下)

住在海邊民宿,醒來窗外就是大海藍天。(作者提供)

在和臺灣同學的聊天中提及此事,她說自己反倒沒什麼感覺,「人情味」或許只是在這個口音軟糯的島嶼上禮貌的一種更爲溫情的表現形式,但人和人之間仍舊是有界限的,不會那麼輕易拉近。

也不過是禮貌,這樣想未免涼薄。轉念便是,禮貌千種萬種,他們卻都選擇了最爲柔軟而溫情的一種。作爲爲期四月的過客,對陌生人所給予的每一分善意,又怎能不心懷感激。

在九份的時候,爲了找一個景點,我一個人往山路走了一段,結果售票處沒人。本想對着玻璃拍照,尚在擺弄相機,不經意間低頭小腿上密密麻麻地停留着蚊子,起碼有二三十隻。我見過的最可怕的景象莫過於夏日的傍晚一擡頭,瞥見蚊子們圍成一圈飛在頭頂,這麼密集地停在我的腿上真的是平生第一遭──我連忙蹦蹦跳跳抖掉它們,然後奔回了大路上。只這麼一小會,腿上已經瘙癢難耐,我找到等我的王舍友,忍不住撓起腿來,低頭一看,兩腿各起了十來個紅色小包

妥帖珍藏這些善意

拐進了附近的昇平戲院──臺灣第一個電影院,現在已經成爲免費參觀的景點。在門口介紹的阿婆笑容和藹,我們進去逛了逛,出門後我問她民宿的地址怎麼走,又傾訴我被蚊子圍攻的事情,想問附近哪裡可以買到驅蚊藥水。她驚歎了一聲,讓我稍等一會,說有可以抹的藥膏。另一名工作人員,一位看上去也十分和善的伯伯讓我坐在戲院的椅子上休息,然後拿來了嶄新的藥膏,抹上去後一片沁涼,瘙癢褪去,心底熨帖

後來要從基隆搭車回臺北,找不到公車站點,接連問了幾個路人,最後問的阿姨原先和兩個朋友一起,後來拉住我們仔仔細細地介紹,跟朋友擺手讓她們先走──站點在馬路那邊,你們要坐2088的公車,說話間便過去了一輛,她忙讓我們別追,「這路車很快的,你們等下一班就好了」,又詳細交代,「到臺北是44臺幣哦,你們有沒有零錢」。事無鉅細。

我和他們,是異鄉街頭萍水之緣,就見這一次,哪怕再見,怕是也認不出彼此的。所以我記下,妥帖珍藏這些善意,並且問問自己,如果拋出詢問的是街頭的陌生人,我能不能也這般耐心而詳細地作答。

在去和平島的路上,叔叔提及自己的原住民身分,我想起之前在攻略裡看到的原住民文化館,他便帶我們過去了。應該是一個相對冷門的景點,走動的多是當地人,叔叔喊來工作人員,向我們介紹了樓上的景點。搭乘電梯上去,匆匆看過了三四樓原住民歷史文化的介紹,五樓的觀景臺,在層層遮掩雜草叢生的窄狹小道深處,我們走錯方向,上了吊橋,有些微搖晃,王舍友揪住我的衣角。後來轉身往反方向的臺階,從小道一直往前,總算是到了觀景臺。

豁然開朗,藍色的基隆海一下子盛入眼底。這個觀景臺荒涼得不像一個景點,除了我們再無其他遊客,也不知道上次有人踏足是何時,但是真的很美,我忍不住尖叫。是看到了就覺得「值得了」的景點,一天當中走過多少的冤枉路,似乎都只是爲了這一刻──站在開闊的平臺上,一旁是老舊的民居和恣意生長的綠樹,與眼底深藍色的海水靜靜相對,等待時間無聲漫過。

你們那裡日落沒有

希望如果你有機會去基隆的話,也去那個觀景臺上看看海吧。不過,也因爲這個插曲,我們錯過了和平島公園的入園時間,僅僅是晚了兩分鐘,門衛便拒絕讓我們進去。原是想去那裡看海上的日落的。無奈地掉頭往回走,去車站搭前往基隆市區的公車。

公車行在民居巷道之間,我往窗外看,正在日落,在民居狹深的巷道之間,基隆碼頭一閃而過。是來不及拍下的驚鴻一瞥夕陽是很深的紅色,不夠均勻地塗抹,海是靜靜的藍,港口停着許多看上去老舊的漁船,船板上方繞着一圈圈燈泡──夜裡用來燈火捕魚,也有一摞摞碼起的集裝箱。基隆是個稍顯老舊的港口城市,可能因着到達的時間接近傍晚,總覺得這裡的步調格外緩慢,哪怕是碼頭,也一點都不人聲喧譁,就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落日一點點溶在海里,而我從窗外看見它的許多個部分。然後湊出一個它。

真的好美啊,我只能用眼睛記住,然後在手機裡問朋友,你們日落了沒有。你也擡頭看看天空吧,日落了嗎,有夕陽嗎,也這樣美嗎?那一刻心緒真的是溫柔到了極點,美是無罪的,也不需要意義,我就這麼睜着眼,等待美將我淹沒。這一刻,我想與美同醉,也想將這分美,交付給每一個住在我心裡的人。

到了基隆廟口夜市人羣摩肩擦踵,穿行成爲難事。廟口夜市在奠濟宮旁,原是爲了二十四小時碼頭工人們提供餐點,源來已久,二十四小時的開放現今更是給其帶來了川流不息的人羣。我們走近奠濟宮,外觀氣派,香火旺盛,走進廟裡,供奉的是主神開漳聖王,掛着的牌子上寫着閩臺神廟。

我們都是漳州來的

先前就聽說基隆很多人都是漳州移民,又在奠濟宮裡碰到了家裡尋常祭拜的神靈,是某種奇妙的「他鄉遇故知」。廟裡的負責人員是一個阿姨,我向她問哪裡取香祭拜,她問起我的家鄉:

──「漳州,我是從漳州來的」

──「啊,和開漳聖王同一個地方啊。」

順帶介紹了拜的順序,取四根香,先拜天地,一根香;二拜主神,一根香;三拜一旁的側殿,一根香;最後拜後殿的三個神,一根香。

每當許願的時候我的心裡總是空空蕩蕩的,我仍舊沒有迫切的求,我往往陷於自我掙扎,深究到底的話,要求也是向自己求。像高中時貼課桌上的「盡人意,聽天命」。

盡人意對我來說總還是有點難的,但是對「天命」,我也有坦蕩的祝願──我願我的身邊人,萬事順遂,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