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奎》留學上飛機前父親的叮嚀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1987年8月17日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那天是出國留學的日子,象徵人生另一個里程碑。
在臺灣尚是戒嚴的時代,留學往往代表移民,留學生十之八九畢業後就會留在留學國就業。我出國的那一天,全家人包含外婆都到機場送行,就像是上演十八相送,大夥淚眼汪汪,簡直就是生離死別似的,一副「風蕭蕭兮機場寒,留學一去兮不復返」的景象。
母親與外婆不斷地左提醒、右關照,擔心我一個人在外無法過活似的,一再吩咐我該如何照顧自己。父親則多沉默不語,反而與前來送行的呂伯伯一直交談,似乎在掩飾心中對兒子遠行的不安。雖然可以感覺父親的不捨與關心,但知道他要保持老兵鐵漢柔情的一份矜持,最後臨上飛機時,父親突然冒出一句:「到了,記得馬上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就這樣,惦記父親給我的最後一句叮嚀,我帶着滿滿的祝福,還有前兩天因參加同學婚禮宿醉未醒的酒意,踏上我人生嶄新的旅程!
記得有七位同到美國印第安那大學(Indiana University)留學的同學,我們因爲參加留學研習營而相識,事前約好搭同一班飛機先到芝加哥,然後再轉螺旋槳小飛機到學校所在的夢露郡小機場(Monroe Country Airport)。沒想到人生的第一次搭飛機出國就遇上轉機班次被取消,飛機抵達芝加哥機場後,美國中西部竟然遭逢暴風雨襲擊,原定當日轉機的航班被迫取消,我們被安排到機場附近的一家名爲Tokyo Hotel 的小旅館過夜,等待隔日的航班,我也錯失原本應該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的時間,心裡非常忐忑不安。
或許是興奮、或許是時差,更多原因是掛念,掛念家人還在等着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所以一整個晚上都睡不着覺。
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醒來獨自坐在旅館門口的階梯,面對着通往機場的快速道路,看着一輛又一輛飛馳而過的各式各樣汽車。出國前從未見過這麼多汽車,腦子浮現的卻是一幅又一幅即時快閃的人生畫面,不禁開始數起每一輛閃過的汽車,就像是在數着人生的跑馬燈,看到喜歡的汽車,心裡盤算着以後會擁有這輛車嗎?人生又會擁有多少輛車呢?
數着數着,也不知數了多少車輛,直到同行的同學說要趕緊吃早飯,然後趕去機場搭飛機。折騰一番,行程延遲了一整天,下午總算抵達學校附近的夢露郡小機場,看到來機場接機的同學會學長,大夥原本不安的心情總算穩定下來。
到了學校,我們這羣新生在學長姐的協助下,被安排入住國際研究生宿舍”Eigenmann Hall”,學長稱爲「愛的門」宿舍。入住手續辦完後,學長旋即帶着我們去大賣場採購必要的生活用品,大家面對新的人生,依然興奮異常,似乎只有我還在掛念要打電話回家。
那個年代打國際電話超級不方便又超級貴,當天在宿舍用完晚餐後,我到宿舍對面的便利商店換了一大把25分(quarter)的銅板,然後找到宿舍地下1樓一個可以打國際電話的公共電話,丟進去至少十幾個銅板,戰戰兢兢地撥打家裡的電話,電話的嘟聲開始響起,但似乎特別的長也特別的久,嘟...嘟...的聲音竟然與心跳聲同步,「聲近親更怯」油然而生。
突然一聲「喂,哪裡找?」
一聽就是父親的聲音,我馬上就嘶吼:「爸...我是鳳奎啊!我已經平安到學校了!」
「平安就好,那就掛斷了,電話費很貴的!」
「不用講了,我跟她講就好了,馬上掛電話,很貴的!」
「沒關係,我換了很多銅板,還可以講一陣子!」
「不用講了!你媽媽在旁邊都聽到了,有事用寫信的就好,記得要寫信回家!」
就這樣,父親似乎不曉得我沒有及時打電話的焦慮,突然掛上電話,留下錯愕的我以及手上一大把的銅板,我沒有機會解釋爲什麼會延遲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更沒有機會與母親以及其他家人說上話,但非常清楚父母及家人對我一路旅程的掛念,也注意到父親在電話的最後一句叮嚀已經換成:「記得要寫信回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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