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我在汪僞政府牢獄中的日子(三)
汪僞特務頭子李士羣與丁默邨(取自網路)
在這時間以內,最感厭煩的,就是僞組織派來的所謂說服人員,天天糾纏不清,仍離不了那套威脅利誘不值一笑的把戲,老是那樣說:「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參加『和運』,另一條路是上雨花臺槍斃。」我也老是這樣答覆:「參加『和運』我是做不到,至於上雨花臺與否,悉聽尊便。」結果,他們總是廢然而去。
後來,敵僞又想出一個互相牽制的辦法,說如果馬某不參加工作,其他的人,雖想參加,也難釋放,使得同時被捕的人,也幫同來逼我。我那時就很嚴正的對他們說:「我的態度,早在上海中央捕房時和你們說明了。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以我個人環境說,我是一介寒士,毫無積蓄,而且子女很多,一死之後,誠然不免有許多困難,但是事到今日,根本不用去多考慮這些問題,雖考慮亦復何益?我志已決,不容稍變,還請各自珍重吧!」後來羅逆君強諸人也以此來相勸說,我也對他說明,這互相牽制的辦法,不合情理,只是一個幼稚的手段。
各人有各人的志向,誰願參加,即可釋放,不願參加的,槍斃或禁閉都可,絕無同時、同樣解決的道理。幾經說明,始克分別解決。我因態度堅決,就和陳三才君一同於8月17日改押於僞特工總部所屬之僞南京區看守所,其他諸人,不久就離開警廳,去參加僞方工作了。
僞特工總部所屬的僞南京區看守所,就是所謂「寧海路二十五號」。我和陳三才君同被移押之後,因爲我堅決的態度,已爲敵僞所共知,所以,雖然仍有所謂說服人員來麻煩,但比之在上海和在僞首都警察廳時候,情形已好得多,我就可以稍稍安心讀書寫字了,但是使我精神上最最難受的事,又常常的發生。
我被押的一間小房,是在僞看守所的3層樓上,多的時候,也住到5、6個人。該所最底下一層有一個房間,就是僞南京區司法科的審訊室。每遇審訊的時候,一般被難同志,受了嚴刑後慘號之聲,響徹層樓,不忍卒聽,實在使我精神上萬分痛苦。每遇一次審訊,精神上就必有一次刺激。遇到被難同志慘遭不幸的時候,也使我萬分悲憤。如陳三才、陳覺吾、陸慶顒、邵明賢、黃逸光、強一虎諸烈士之死,我都是目睹着他們由僞看守所押送出去就義,精神上的苦痛,更難以形容。真不知汪逆是何心肝,忍心害理,演這一幕幕的慘劇!這種種的情形,至今每一回憶,不禁猶有餘痛!
最無恥的,要算陳逆璧君了。29年12月9日那一天,由李逆士羣等陪同她到僞看守所來視察,巡視了各室之後,大概見了被押同志之多,認爲滿意,竟恬不知恥的出獎金5千元,獎賞僞南京區的職工,而一般職工,亦恬不知恥的歡躍非常。陳逆在淪陷區,攬權納賄,囤積謀利,種種醜行,不一而足,真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也正是國家民族的不幸。
我在看守所中,常常聽到一般難友談及過去一位女難友就是葉華同志的事,她的丈夫是周尚同志,一向在教育界服務。28年夏,汪逆在滬開始活動,僞特務人員誘捕周君,她用盡方法使周君避開,自己冒着危險挺身代行;當於28年11月21日下午被禁於僞特務機關,百端脅誘,勸其通知周君參加「和運」,她均未置理,遂於同年12月30日解往南京,拘押於僞看守所中;直至29年5月6日,因爲分娩關係,始行保釋。她在所中,大家稱她「大姐」,對她都是稱頌不止。
還有一位李達三同志,是京滬、滬杭甬兩路特別黨部的委員,於28年10月20日,在滬被逮,12月7日解寧,關在看守所裡一共有20個月。僞組織方面,雖是常常對他威脅利誘,始終沒有動搖他的意志,是一位矢志不屈的同志,我在一般被難同志中對他最是欽佩。他到30年10月11日才被釋放,後來不久就輾轉各地回到了陪都。
我在僞看守所中,一共被關了14個月。在這個長時期中,說到自由被剝奪,我是早已下了決心,已經視爲當然,並無什麼不慣;至於飲食方面,藜藿自甘,更無什麼難受。到了後來,一般被難同志,已可常常接近,精神上的慰藉,和物質上的接濟,也可稍盡心力。「早甘淡泊堪明志,且避紛囂學悟禪」,這是我的兩句舊詩,正可以代表我在看守所時期的生活。
到了30年10月,敵僞見我久押不屈,已知我不能再爲所動,長期拘留,毫無效果,很想變更辦法。那時適值我患痔疾甚劇,在僞看守所中醫治不便,於是許我暫釋出外就醫,我就於10月31日離開僞看守所。但是,仍有不得離開南京的限制,暗中還派人監視,從這天起,我又從幽囚的生活,一變而爲軟禁的生活了。
我在這6、7年來,未曾流過一次淚,可是我在以前是常常會流淚的。有一次,我曾寫信告訴內人倪吉,她回信說:「因爲你飽經憂患,淚泉已涸,所以無淚可流了。」但當我將離開僞看守所的時候,在所中一棵松樹下面,徘徊多時,不知何故,幾欲盡情一慟。真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本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