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鬼月憶鬼事（劉良升）

後龍公墓示意圖。（楊永盛攝）

我的大學同班同學兼室友許兄，是工專畢業後，先服完兵役，再經由插班考試進入本班就讀。還記得我倆在農曆「七月半，鬼門開」之際，且屆臨新學年開始，又恰逢許兄好友來訪，許兄話匣子一開，把他在海防部隊服兵役時，消磨在苗栗縣後龍鎮外埔一帶那段「看海的日子」，在深夜中娓娓道來。

當年許兄是駐防於一個海防連部裡，連部直轄周遭數個位在海灘上的海防哨所。平日上下哨所，戰士們都要穿越栽種木麻黃的防風林，還需穿越一處公墓，方能回到連部。該公墓規模不算太大，不過因爲有些往生者的遺骨在土葬多年後被後人「撿骨」重新安置，而留存一些凹陷的空墓穴和任意棄置的棺木部件。尚有一些看似骨灰罈，抑或是撿骨後收攏先人遺骨的骨甕，因故散落於公墓之間。許兄剛開始在夜間經過時還會膽顫心驚，後來逐漸習以爲常，即便在晚間有點點鬼火磷光溢出，許兄和同袍路過時還會擺出「打蚊子」的架勢，去驅趕那些鬼火，看來許兄已經完全適應與公墓爲鄰，面向臺灣海峽的海防部隊生活了。

海防連部尚統屬一個派遣在外的海防排，該排有20多名官士兵，他們連同排部駐防在海岸線的另一端。連部和這個位於東北側的排部相隔數公里，只靠濱海一條勉強可以供摩托車通行的崎嶇小徑相連。許兄唯一的一次偕同另名夥伴，斜背自動步槍，全副武裝騎乘海防部隊配發的Yamama DT越野摩托車欲前往該排部，只見坎坷小徑在亂葬崗間迂迴。說時遲那時快，DT越野摩托車突然一個向上騰飛，把兩人摔了個「狗吃屎」，待許兄回過神來擡頭一看，正巧與土地公廟內的福德正神「四目相接」。

更離奇的是DT越野摩托車當時並未熄火，引擎還嗡嗡作響，可是摩托車的鑰匙卻不知去向。許兄和夥伴兩人在荒冢環繞的地上胡亂摸了半晌，遍尋不得鑰匙，在酷暑的下午3、4點卻驚嚇得直打「哆嗦」，最後決定先撤回連部報告再說。稍後許兄聽資深同袍繪聲繪影地描述，那座土地公廟作爲「鎮煞」之用，正位於「陰陽地界」之交，過了土地廟地界便是幽冥世界了，我隨即提問那麼身處「幽冥世界」裡的排部和20多名海防戰士，豈不就成爲「人間棄兒」了？許兄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但他直到退伍前再也「沒膽」往那頭排部嘗試進發了。

看海的日子在農曆7月民間公認的「鬼門開」之後，更有離奇事件發生。原來前述的排部，每晚必須派遣一位士官或資深上等兵領導另外兩名戰士，組成一個3人巡邏組，在晚間由排部出發，循前段描述的唯一濱海小徑，步行前往連部直屬最東北方的哨所簽到後，再原路返回排部。而許兄早就聽聞在「鬼月」（陰曆7月）的「陰時」，那條小徑會有所謂的「好兄弟」出現，他正巧在那年鬼月的半夜，於那座哨所執勤，突然3人小組在夜黑風高的驚悚氣氛下出現，他們提着自動步槍，搖晃着手電筒，鬼哭神嚎般地狂叫以自我壯膽，魂飛魄散地直奔哨所。

許兄這端也將哨所之門早早打開，也顧不得倘使有人在此時藉機突破海岸防線，執勤哨兵要送至軍事法庭接受最低7年刑期懲處的警語。只見4位20出頭的大男人，無聲勝有聲，坐在哨所地上如「抱團取暖」般緊緊擁抱，還不停地顫抖。許兄言及至此被我們訕笑了一把，他卻信誓旦旦聲明這是千真萬確的體驗呀，即便他卻講不出到底所見爲何？

許兄尚提供一件小插曲，即是海防連部有一間空置的副連長寢室，十餘年來一直有「鬧鬼」的傳聞。先前有一位自大陸撤退來臺，經歷過在戰場上死人堆中打滾的老士官長，嚴正挑戰了一宿，次日離開後絕口不提此事。許兄服役時，又一位自詡「膽大包天」的連上軍官主動入住，第二天發現自己竟躺在地板上，乃悻悻然地離開了。而副連長寢室所在的連部建築身處濱海之地，海風常年刮來的風沙，卻完全對副連長寢室起不了作用，據說裡頭看來一塵不染，怎不令人嘖嘖稱奇？

爲完成本文，我還特別仰仗谷歌地圖衛星照片和街景的功能，探查苗栗縣後龍鎮外埔一帶的海岸線。固然我不曾實地前往該處，卻意外發現了一座新近建成的空軍外埔雷達站，且爲一大片墓地環繞，想必雷達站營區本身就是建築在推平後的墓地之上吧！而面向雷達站營房大門正左側，竟有一座土地公坐鎮的「福德宮」，莫非這就是許兄轉述老兵口中的「陰陽地界」之交？難不成正是許兄被越野摩托車拋出之處？只怕卅多年後的今天，連許兄自己也無法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