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叉戟》:探索警匪片中的人民性敘事

◎卓別林黛

《三叉戟》是深耕警匪題材的高羣書導演的最新力作。該片以“大棍子”“大噴子”“大背頭”三人組成的特別行動隊爲中心,講述了三人在對P2P非法集資、洗錢案件的經偵過程中,與隊伍內的腐敗分子、與隊伍外的犯罪集團鬥爭到底的故事。

“三叉戟”的“勇”“智”“執”

“三叉戟”,顧名思義,就是指“大棍子”“大噴子”“大背頭”,三個即將退休的老警察組成的特別行動隊。“大棍子”有“勇”、“大噴子”有“智”、“大背頭”有“執”,三人優勢互補、兄弟情長、配合默契,最終破獲了案件。

一直以來,“三劍客”都是影視劇角色設定中常見的結構,如《紅圈》《中國合夥人》《三傻大鬧寶萊塢》《黃金三鏢客》《三個火槍手》。這類影視作品中,三個人性格各異又互補,很容易激發角色間的互動,生成幽默、和諧、義氣等多向度的情感面向。同時,角色之間的價值觀分歧也便於製造戲劇衝突,推動電影發展出復調結構。而“三人行”的設置又天然適合電影施展蒙太奇特性,如三線敘事、齊頭並進,容易在剪輯方面大放異彩。

影片《三叉戟》中,三位主人公來自三個警種,各具特色、識別度高。刑偵出身的“大棍子”江湖氣十足,穿夾克、戴墨鏡,黑白兩道都“有面子”,敢打敢拼,主打一個“勇”;經偵出身的“大背頭”心性執着,梳背頭、穿風衣,主張對案件一查到底,主打一個“執”;預審出身的“大噴子”,文質彬彬,懂策略、善迂迴,足智多謀,主打一個“智”。同時,三人在人物設定和性格中的喜感、缺點也較爲明顯:“大棍子”雖勇,卻有着“男”言之隱的前列腺疾病;“大背頭”雖執,卻不通人情世故,脾氣又臭又硬;“大噴子”雖智,卻總是披上唯唯諾諾的保護色。而三人的共同點則在於他們都是優秀的警察,是打擊犯罪的利器。

與之相對,黑道上的“老鬼”講義氣、有底線、知恩圖報;“黃毛”看似兇狠,和女朋友小雪二人的感情卻純粹,只是犯罪鏈條上的“弱者”,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在毫無底線的冷血罪魁黃有發、幫派頭子耿小青、癮君子二冬子的襯托下,這些角色透出了人性的閃光。正面角色有理想,反派角色有弧度,豐富了《三叉戟》人物設置的層次。

打造從始至終的恐怖感

《三叉戟》延續了高羣書向來直面和展示暴力的創作態度。通過與電影史上善於表現“暴力”的導演做大致的對比,便能感受到高羣書對暴力的態度之不同。

昆汀電影中的暴力時常充滿誇張的喜感,北野武電影中的暴力充滿無常感。通常來說,這些導演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暴力”只是表達其哲學觀念的手段。而高羣書電影中的“暴力”則相對原始,就是讓觀衆真切地感受到“痛”和“恐怖”。在奠定基調的首個鏡頭和首場戲中,二冬子虐殺警察的信息已經被觀衆知悉,其戲劇功能已經實現,可高羣書仍然通過聲音和特寫鏡頭反覆渲染血腥場景。可以說,從那一刻起,觀衆始終被籠罩在血腥恐怖的印象中。被騙得血本無歸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慘狀、犯罪集團背後深不可測的“保護傘”、“三叉戟”經偵過程中的危機重重,也都濃縮在這種恐怖感中。

同時,影片對於警隊政委楚冬陽的腐敗,銀行高層陷入權色交易,網絡暴力等多個尖銳的社會問題也都進行了不迴避、不渲染的客觀呈現,創作態度之銳是值得稱道的。

“江湖性”不能替代“人民性”

影片最後,“三叉戟”發動破敗工廠的工人與金融詐騙的黑社會團伙展開肉搏。這是《三叉戟》的“人民”底色,給了工人直抒胸臆的場景和機會。但讓人遺憾的是,這種抒發侷限在“老炮兒”互毆的格局裡。尤其是在乾隆時期的古董寶劍竟然不是“瘋言瘋語”,而真被用於實戰時——這一被扣響的“契訶夫之槍”,反而帶來讓人齣戲的無厘頭之感。同時,在場面調度上,層次感不清晰,打鬥場面也不盡如人意。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在革命歷史等主旋律題材中存在一種傾向,即用“江湖性”代替“組織性”,往往過於渲染士兵間的兄弟情長、快意恩仇,忽視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組織性和思想工作的制勝作用。這體現的是編劇思維的一種片面性,即只注重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締結,卻不相信政治思想改造的力量。其實,歷史早已提供了遠比人爲編故事更具戲劇性的事實證據:如由原國民黨60軍改編而來的志願軍第50軍,曾被貶爲“60熊”,其戰鬥力可見一斑。但經過深刻徹底的政治整訓之後,這支部隊脫胎換骨,聚殲英國皇家坦克營、攻克漢城、夜襲水原、鏖戰白雲山,在抗美援朝戰場上,創造這一系列戰爭奇蹟,變成“50雄”——足見“凡戰法必本於政勝”。

類似的,中國特色的警匪劇理應有相似的思想表達、信仰表達和組織表達。在日常生活中,人民警察時常見諸新聞,有感動人心的舉動,是“人民”與“警察”關係的生動寫照。所以在警匪片類型中注入人民底色,纔是符合生活實情的中國特色警匪片。《三叉戟》在一定程度上探索了警匪片類型中的人民性敘事,爲後來的警匪片創作提供了參照。誠然,這樣的探索,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