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主婦到底值幾塊瑞士捲?

這和打黑工有什麼區別!

一覺醒來,中國男性集體面對靈魂拷問:“有八個瑞士捲,你怎麼分?”。據說參與這次“全國高考瑞士捲”的答題者人數,甚至已經超過了瑞士人口。

從一個引發公憤(主要是女性)的視頻,到一場全民嘻嘻哈哈參與的段子共創,在這個被安迪·霍沃爾成功預言的“每個人都能當15分鐘名人”的年代,一次風口浪尖過去,除了爲“送命題合集”貢獻+1,這樣的“普氣”事件,還能不能留下什麼關於女性、家庭和婚姻現狀的思考?

事件還原起來很簡 單:8塊瑞士捲蛋糕,兒子吃了兩個,女兒吃了兩個,丈夫吃了兩個。當全職主婦的媽媽操持完一切,秉承着天經地義不會出錯的小學數學思維、理所當然地要享用自己的那一份時,卻被丈夫數落(奚落):這是零食,你吃了孩子就沒了,應該省給孩子。

這短短一幕場景如此普遍、又如此氣人。

也正因這樣的“普氣”屬性,它精準切中了當下互聯網需要的傳播要害,一瞬間“卷”翻全國。從憤憤不平到嘻嘻哈哈,已經有關注女性話題的自媒體人警惕地指出:重點在於一個主婦能吃到幾塊瑞士捲嗎?丈夫一口不要八個全給你就值得驕傲了嗎?別說是蛋糕了,就算是八雙鞋、八個包、八次醫美、八份醫療保險……核心難道不在於:婚姻中的女性已經將自己應得利益的分配權拱手讓人,還根據被施捨的多寡談幸福,何其荒謬!

瑞士捲原視頻的媽媽說“我怎麼就不能吃了,我已經爲孩子做得夠多了,我沒有那麼偉大。”是的,犧牲精神一直被用來歌頌女性,但當代女性已經敬謝不敏,畢竟經期痛、妊娠痛都是幻肢也打不到另一個性別手上的板子。今天我們談性別問題的時候,首先尊重區別,我忌憚增生、你害怕不舉,生理上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矛盾發生了,彆着急用共情和歌頌來和稀泥。

其實短短的原視頻裡,感覺真正扎心的一句是,女人說“你讓我聽你話,這樣做全職媽媽,你連這點蛋糕都供不起了嗎?”,再縮一下重點:“你讓我”“全職”“供不起”。所以瑞士捲問題真相也許是:全職媽媽真的是個正當的“職”嗎?一個付出與報酬聽憑“供”的勞動,是佛像,是聖母,還是在文明社會的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打黑工?

我們知道已經開始有人質疑,視頻創作的初衷究竟是真實生活的切片,還是處心積慮挑起爭端的流量密碼。但我們想說,如果一個編出來的段子讓這麼多人覺得很可能發生,那就是現狀的痛點:讓我們來聊聊全 職媽媽這個“不法職業”。

“全職媽媽”或者“全職主婦”這個稱呼在我們的世界裡流行起來,首先是一個進步的標誌。它在說 明的是:當一個女性婚姻或者生育後,爲了維護一個家庭的和諧運轉,選擇放棄 自己的社會性職業,全身心投入地做一個主婦,而她所付出的勞動與精力相比她在社會上從事工作獲得收入,是等比甚至更多。

從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女人最大才華的表現空間無非是從廚房到廳堂,直到今天大家能口頭上尊重主婦和媽媽是一種“職”,確實驗證了性別平權的進步。以及如果家庭全職是個“職”,真的“謝天謝地”——社會共識裡,至少目前來看,女性更具備“就業優勢”。20年前的經典美劇《絕望的主婦》裡描述,多子家庭的媽媽勒奈特,即便擁有更好的職場能力,並且老公也接受做全職主夫的情況下(但他的工作狀態是吃爆米花看電視,任由四個孩子拆家),她還是會明白,自己當全職主婦纔是這個家庭的最 優或者唯一解。

所以瑞士捲視頻中的媽媽無論是“聽了老公的話”還是自主選擇,成爲了一個“全職媽媽”,真正衝擊整個互聯網女性尊嚴的問題,不在於瑞士捲這種零食怎麼分配,而在於身爲“全職媽媽”,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需求成了“供得起”。

如果全職媽媽真的是個職業,應該被勞動法保護,她有自己的收入可以分配,不需要被供養。

我們不用在乎這個視頻是否真實,“普氣”情緒背後最糟糕的問題在於:女人覺得付出了一切竟然連兩個蛋糕都不配吃;男人覺得自己付出了一切怎麼女人還另外要兩個蛋糕?女人覺得兩塊蛋糕你居然供不起,男人覺得兩塊蛋糕你居然還要吃!

可是區區兩塊瑞士捲,按主流外賣平臺計算不過10塊錢,再不堪的用人單位都不爲這點錢跟員工傷筋動骨。但朝夕相處的夫妻或者伴侶卻對10塊錢背後的辛勞價值產生了巨大的分歧,一個理所當然、一個不可置信。誰要斷這些清官都拎不清的家務事?這雙雙一目瞭然、但終於莫名其妙的價值分歧背後,不過是各自、擅自地添加並權衡了“愛”。

在全職主婦“職”的層面上,勞駕先別談愛。女生決定接下這個工作的時候,要不要明確一下誰是用人單位,談一下薪酬,談一下工作時長和休息制度。五險一金都沒讓他交了,聊聊這些不過分。不是說都是一家人,肥水都在一塊田裡,要知道當合夥人、股東,在企業裡具體任職也是該開工資的。這就是上面提及做一個全職主婦的應得利益,如果放棄對這件事的量化約定,女性無法成爲“全職主婦”,它成了全日制主婦,全身心主婦,對標一個全免責伴侶。一項不分晝夜需要付出大量勞動的工作,待遇卻全憑用人單位的良心,真的與打黑工無異。

母愛或者情愛,用於兌現的應該是健康或疾病永不拋棄,貧窮或富有始終相依,而非架在鏽跡斑斑的天平上,寒酸地稱量能換幾塊瑞士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