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縱論/給憲法一個輕推

有關半總統制難搞這件事,人們一個世紀以前就知道了,但上世紀末隨着共產專制的退潮,它突然開始熱銷,許多新興民主就是不要內閣制也不要總統制,以爲半總統制可以兼有兩制的優點,擋也擋不住。

我們現在終於知道它可以糟到什麼程度:多數當選的總統,如果也領導國會的多數黨,就是無人能駕馭的超級大總統。如果多數當選的總統失掉了國會多數的支持,他什麼都推不動。更不要說一輪投票選出的少數總統!

法國密特朗總統給的解方是,總統輸了國會,就只有拜託頭號政敵來組閣,總統只能吃憲法保留給他的那幾盤菜。去年波蘭的保守派強人總統杜達就輸了國會,儘管三年前他才擊敗自由派的首都市長而強勢推動反歐政策,但組不成支持他的政府,也只有邀請政敵塗斯克組成反對他的聯合政府,看起來這已是所有半總統制國家遵循的鐵則,如果還自認是民主體制的話。

但上帝又丟給法國一個新難題:如果政黨體制已經進入分裂多黨時代,失去國會多數的總統找不到可相互妥協的政黨組成多數政府時,該怎麼辦?馬克宏最後只能靠所有政黨都不會和極右政黨合作倒閣,勉強執政,等到今年歐洲議會大選極右勢力高漲,他認爲機不可失,決定給人民作一明確決定的機會,解散國會重新選舉,結果左派勢力在二輪投票時相忍爲國的互讓強棒出線,硬把一輪投票中聲勢攀高的極右政黨壓到第三。誰知馬克宏的聯盟並未取得主導優勢,他又不願請杯葛他主要政策的左派政黨組閣,反倒在極右勢力默許下請一位傳統右派、不被選民待見的人出任總理,以致引發民衆抗議走上街頭。

至此我看到兩個制度問題。一是法國已多次無法組成聯合政府,一個標準回答是他們和德國不一樣,沒有這樣的政治文化,德國人好歹還能組成交通號誌政府。但別忘了德國在威瑪時期何嘗有成功運作的聯合政府?這很重要的差別還在於政黨能否從國庫得到補助,二戰後西德建立的國庫養政黨制度使他們不再倚賴財團或工會,確實會有較高的憲法忠誠,包括儘快形成多數政府。其次就是憲法的制度性管控。日昨法國一位憲法教授投書指責馬克宏恣意跳票,因爲他正是以聽到人民在歐洲議會選舉表達的抗議後,認爲現在不能再任意丟給各種政治操作,只能讓主權體共同「釐清」國民真意,這才符合共和國的精神。但國會改選後,他的政治操作又有哪反映了國民總意。這件事肯定還沒完沒了。我更有興趣的是這位憲法同行有沒有把憲法主張化爲行動的方案?

我也不知道我的憲法同行有沒有想想,我們臺灣正面對的比法國嚴重十倍的問題該怎麼解決!一個少數總統面對多數反對的國會,在過去一二○天沒做什麼,又因此做了什麼?強硬阻擋多數在野黨推動的國會改革,不惜玉石俱焚完全不諮詢在野多數意見,獨決三個獨立機關—NCC、考試院、司法院成員的提名,策動威脅對得票不高的立委、縣市首長髮動罷免等等,一切好像都在掩飾半總統制下負有維穩重責的少數總統第一天就該做的事:請其他政黨參與或自行結盟以利組成多數政府,不要忘了我們的國會政黨和德國一樣由國庫補助,也不要忘了他開過民主大同盟的支票,但迄今好像什麼都沒做。多數統治沒有了,國民主權又在哪裡?

法國的憲法委員會好像真的不太能做什麼,但我們的立法院和憲法法庭呢?我只想提醒大家讀一下大法官第四一九號解釋,裡面創設的,對「憲法上行爲」作違憲審查的程序,我們都盡一點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