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欣專欄】日韓暗黑搖籃曲 各自唱着什麼調?
一種「無政府」狀態的氣氛,這兩、三年在日本與韓國戲劇與電影中持續發酵,小人物進入官僚的荒謬與恐懼,營造出日韓近年的走向與佳績,而我們的戲劇是否也能踩足油門,迎向這樣的現實?
我記得我曾一個人不小心午夜包場了韓國電影《起源:首爾車站》,描寫了原本生活在中低水平線的主角們,碰到了喪屍危機,連帶着車站中的流浪漢,與市中心外的整個社區都被隔離,集體進入一種互相撕咬、被政府放棄的「絕境」。
沒多久電影《失控隧道》上檔,一場施工偷工減料的重大工程意外,扯出官官相護、包工程、互相行賄等重大缺失,政府再次的「缺席」於人民的災難中,只淪於作秀與人謀不臧的等級,被高度評價的電影《哭聲》,那村莊彷彿沒政府一樣的被孤立着,老百姓也不曾意識或奢望到會有更高層的救援。
一種「無政府」狀態的氣氛,這兩,三年在韓劇與韓國電影中持續發酵,被人譽爲從此帶出韓劇另一層次的韓劇《信號》,主角透過對講機與過去警探一起辦案,但重點着重在無論哪個時代,政府機制仍是失靈的,只能靠個人良心衝出一點希望。之後的《Voice》還是最近tvN剛登場的新劇《秘密森林》都是如此,前者警察機制的層層黑幕,後者則是將檢察官行賄的黑幕大肆浮上臺面。
這一年韓劇以比例上來說,不再以愛情公式劇爲主攻,而是以探案推理與之後的奇幻劇爲主。前者大力不手軟地將國內瀰漫的「無政府狀態」的惡水氣氛呈現了出來,老百姓隨時像被夾娃娃機夾住一樣,無法預測的受害,卻被置之不理,彷彿卡夫卡小說《審判》《城堡》中主角處境,身在一個極度荒謬的官僚主義社會中,即使一個小小的陳情手續,也足以耗費你大半人生,甚至全盤皆倒,雖然有主角過度英雄主義之嫌,但人如無辜又一無所知的蝴蝶被官僚蜘蛛網困住,等着就擒的氣氛是在各個戲劇中傾注的焦點。
韓劇跟港片某部分相同,以警探劇或各種穿越與嘻笑怒罵的形式,在力貶整體社會與高層者的失能。
相對於韓國戲劇電影對高層的失去信心,只能少數靠一點英雄主義與良心自救,原本就擅長推理與社會寫實的日本戲劇電影,則從人的各種內心扭曲出發,日本劇幾乎都進入一種人性實驗,不強調英雄主義,反而讓觀衆體會即便是個普通好人,進入社會階級與政府能力失控中,那個人會產生的人心變化,與他周遭的連鎖反應。比方前一陣子改編自湊佳苗小說的《反轉》,沒有人是絕對的惡人,只有在小奸小惡中選擇立場,有了歧視也不自覺的過程,着重的是人性反省與暗黑地帶的探索。
由天海祐希跟一票資深的戲精演出的《緊急審問室》到了第二季,精彩的是藉由每個案子,明快揭露了日本社會的老人孤獨問題、女人在仍被歧視與父權制約的社會中如何以謊言自保,與不自覺的相謢相害、男性政客因其假面,在私領域中如何的變形扭曲,以及如積木結構的警方官僚,如何視認真清白警探如眼中釘。
以日本經年的戲劇傳統與推理小說來說,它們早就習慣黑暗,黑暗是故事的堅固的基調,他們多年來的閱讀培養,並不驚訝社會共生與自利結構有多暗黑,而關注的是個人,包括主角進入這樣的人性實驗中,會逐步產生什麼樣的變化。如最近的《CRISIS 公安機動搜查隊特搜班》,當上層與機構背叛你是如此自然時,你如何妥協或脫身。或是最近評價很好的電影《愚行錄》,社會鋪了一張充滿歧視的安眠牀,你就看着人們包括主角如何被吸納爲一體而不自覺。這有點像歐美寫實劇,如《漢娜的遺言》等,人們已不天真地以爲天地有仁,不以萬物爲芻狗,而是相信人性還有光芒,在那最幽微之處,仍有點向善的決心。基本上他們是暗裡見光,相信人還有一念之善,或最起碼的希望,是種對人性賭一把的洞察力道。
而韓劇相對於過度戲劇化的反派,他的主角仍是超現實的善良與有能力許多(所以要強調其超能力聽覺與道具等輔助),他們比較是光裡見暗,以一個善良人的視角,去相對於腐化的結構,強調類似個人超人一般的意志。
但無論是哪一種,日韓近來的社會暗黑戲都純熟而犀利,對於小說家卡夫卡預言的現世(小老百姓對抗大社會與官僚)有着各種詮釋,我們臺灣如今何嘗不是這樣,我們在點開日韓熱門劇的同時,會同時希望臺灣也有這樣脈絡的戲劇嗎?「無政府」的時代氣氛正在日韓以不同方向與角度來呈現,加不加入?是否要像他們踩足油門,反映時代之惡?或許我們戲劇與電影圈可以再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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