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和特朗普靈魂中的女人

馬斯克爲什麼要跟特朗普綁得這麼死?

文 | 浩然

本文爲商隱社原創文章,轉載請聯繫後臺

如果說什麼是美國精神,那一定繞不過一個人:安·蘭德。

她是俄裔美國作家、哲學家,寫了《自私的德性》《源泉》《阿特拉斯聳聳肩》等作品,銷量在美國僅次於《聖經》,但在中國鮮爲人知。

安·蘭德強調“利己”是最高道德,肯定自由和理性在創造財富和改變世界中的決定性作用。這也是美國商業繁榮的根基。

所以有種說法認爲,不瞭解蘭德就無法理解美國精神。

在厚如磚頭的小說《阿特拉斯聳聳肩》裡,安·蘭德講了一個非常迷幻的故事:

由於不堪重負,企業家竟然罷工了!

原因是,企業家們利用自己聰明才智建立起了各自的商業帝國後,社會卻刻薄地對待他們——一方面鄙薄他們的財富是不仁不義所得;另一方面通過各種法令來控制、削弱他們,甚至侵佔他們資產。

於是,企業家和創新者一個接一個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他們去了一個地圖上沒有標識的峽谷,在這裡打造了一個彙集各領域精英的社會。

昔日的精英們在谷裡自給自足,堅持不分享、公平交易,人們信奉的符號標誌是“$”,代表了一切的客觀價值。

而在外面政客治理下的舊世界,奉行集體主義,充滿了“爲了社會進步”“爲了家人和朋友的生活”等說法,有能力的人反而受害,無能之輩搭便車。

峽谷裡的精英們靜待舊世界的毀滅,等民衆失去一切生存希望的時候,他們再出來,重新接手這個世界。

故事很極端,她故事裡的主要人物也充滿了尼采般的英雄主義,比如《阿特拉斯聳聳肩》裡的約翰·高爾特,是一個有非凡理性和才能的天才發明家,同時也是舊世界和新世界之間的擺渡人,暗中注視着舊世界所剩不多的有能力的人,竭力把他們挖過來。

對安·蘭德的評價註定是兩極分化極爲嚴重的,硅谷和華爾街拼命追求財富的企業家、華盛頓追求自由主義的政客,都在安·蘭德那裡獲得了道德的正當性。而反對者視之爲邪教,給予如潮的惡評。

在安·蘭德的推崇者中,我們能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比如喬布斯、艾倫·格林斯潘、前總統里根、米塞斯、弗裡德曼,還有如今活躍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的“懂王”特朗普和馬斯克,以及兩者背後神秘的“硅谷幽靈”彼得·蒂爾。

不甚好讀書的“懂王”特朗普是安·蘭德的擁躉,在之前最激烈的選戰中,特朗普在粉絲環繞中高喊她的名字,自誇是她書裡的英雄男主。

2016年他競選上總統之後組建的核心團隊裡充滿了億萬富翁和安·蘭德信徒,像蒂勒森、蓬皮奧、約翰·艾里森等都是鐵粉。

“懂王”此前做的大幅度減稅、竭力廢除奧巴馬醫保、修建邊境牆不讓外面的人進來等,也都是理性利己和自由主義的顯現。

相比“懂王”的自誇,馬斯克自從橫空出世後就被人看作是蘭德書裡的男主。

曾有記者向他提過這個問題,他用略帶南非口音的英語說,“有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她的觀點無疑很極端,但其中不乏真理。”

馬斯克是人盡皆知的硅谷“異類”,一直在挑戰企業家所能達到的極限,富有冒險精神,理性利己,外加冷酷漠然的觀感。簡直就是根據安·蘭德小說中主角人物生成的。

跟馬斯克同樣具有顛覆性的是彼得·蒂爾。

彼得·蒂爾二十多歲就讀了安·蘭德的書,覺得書中的英雄正義得不可思議,而反派又過分邪惡。但隨着歲月流逝,彼得·蒂爾越來越欽佩安·蘭德。

蒂爾大學時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貪婪遠比嫉妒更可取:它的破壞性較小(我寧願生活在一個人們不肯分享的社會中,也不願生活在一個人人都想拿走屬於他人的東西的社會裡),而且更誠實。”

馬斯克曾跟彼得·蒂爾共同創建了支付企業Paypal,2002年PayPal 以15億美元的價格出售給eBay後,很多重要員工還保持着密切聯繫,他們爲自己的團體起了一個名字——“PayPal黑幫”,核心人物就是彼得·蒂爾和馬斯克。

這羣“PayPal黑幫”的人創立了很多成功公司:YouTube、領英、特斯拉、SpaceX、Yelp、Yammer、Slide……

如果說馬斯克在明處,那彼得·蒂爾就是在暗處。

離開PayPal後,馬斯克創立了特斯拉、SpaceX、研究腦機接口技術的Neuralink、人工智能公司xAI,收購了Solarcity、推特,活躍在大衆面前,時不時就曝出來一些新聞。

彼得· 蒂爾主要活躍在投資圈和政治圈。在Facebook不被人看好時他就成爲了首個外部投資者,一押即中成爲億萬富翁;馬斯克剛做特斯拉和SpaceX時,按照硅谷的邏輯是極其瘋狂的賭注,蒂爾也最早投資了;他還大手筆投資比特幣、以太幣、OpenAI……

他的標誌性投資基本做的是探索宇宙的火箭、取代人類的機器人、高層算法的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的沉浸設備等。現在雖然都是熱門項目,但往上一二十年,都是VC避之不及的重資產高風險項目。

他還投資延長人類壽命的科學研究,聲稱要活到120歲,爲此每天服用激素,還預定了“人體冷凍計劃”——將自己的身體在超低溫(-196攝氏度)環境下冷藏起來,夢想未來通過先進的醫療科技,將自己解凍後復活及治療。

硅谷甚至流傳他搞“換血”項目,定期注入年輕人血液,由此有了“硅谷吸血鬼”稱號。

就像《阿特拉斯聳聳肩》裡把創造者從舊世界擺渡到新世界的約翰·高爾特一樣,彼得·蒂爾還想過自己創辦大學,但這位顛覆性天才也無法磕碰到人類教育系統的分毫,“要想讓家長不在乎斯坦福大學和常青藤的名聲,那實在太困難”。

於是他改爲設置“蒂爾獎學金”:挑選二十名懷有能讓世界變得更好的創業理念的年輕人,爲每人提供十萬美元、持續兩年的資助。其中的獲獎者就包括創立了以太坊的創立者Vitali。

跟馬斯克一樣,他們追尋的都是“爆炸性技術”,在他寫的《從0到1》這本書中,他認爲從0到1、從無到有的技術纔是真正的技術,他最喜歡的詞就是“破壞”,破壞舊有的規則和秩序。而從1到N表明大家都在用同一種方式創造財富,只會帶來激烈的廝殺和災難。

由此他認爲“競爭是留給失敗者的”。

他對“科技停滯”表現了很大的擔憂,認爲虛擬世界的創建已經取代物理世界的進步,未來一直在衰落,“我們想要飛行汽車,結果得到了一百四十個字符”。

爲什麼會停滯呢?

一個原因是再也沒有簡單的技術問題了,那些問題早在一個世紀以前就已解決,剩下的大問題確實非常棘手,例如如何讓人工智能運轉。

而另一個原因,彼得·蒂爾認爲是制度和監管,計算機之所以這些年增長最快,恰恰因爲它是受監管最少的行業之一,這並非偶然。實際上,大學時期他就對制度和羣體表現出了極大的不屑,時不時冒出顛覆制度的想法。

於是,早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他就堅定地站到了備受爭議的特朗普一邊,成爲他的大金主,不惜與硅谷和精英階層對立。如果說這次美國大選是他的又一次“風險投資”,那麼他成爲硅谷爲數不多押對寶的人。

今年7月,《鄉下人的悲歌》作者萬斯成爲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背後的金主和領路人也是彼得· 蒂爾。

這位掌握高科技、大資本的人,正跟權力進行更緊密的聯結。

彼得· 蒂爾認爲科技創始人就如同神一般。他們這種充滿“魔法”的人可能並不甘心被關在潘多拉魔盒裡。

同樣掌握高科技、大資本的馬斯克這次也在複製相同的路徑,向權力加速靠攏,成爲“美國呂不韋”。

馬斯克這次捐給特朗普和其他共和黨人的資金已達到至少1.32億美元,他還利用麾下的X平臺爲特朗普造勢,並且一直在賓夕法尼亞州駐紮爲特朗普拉選票,不惜冒着觸犯法律的風險向搖擺州民衆推出“百萬美元抽獎”項目,可謂下了血本。特朗普則承諾一旦勝選,將任命馬斯克領導“政府效率委員會”。

最後能不能當的上不好說,但特朗普和馬斯克的“戰友”情誼算是結下了。

他們兩人都有着安·蘭德推崇的理性利己主義的精神內核,以交易爲最高美德,沒什麼絕對的原則,更容易產生共鳴。

特朗普早年就對政府監管和徵稅懷有極大不滿,70年代他來到曼哈頓發現這裡建築費用猛漲、房產價格虛高、政府陷入債務壓力,他認爲是政府過重的行政干預阻遏了曼哈頓商人的投資激情。

於是他利用父親的政治獻金,跟其他商人一道爭取到了市議員的支持,獲得了酒店改造項目的減稅,房地產業在商人的投資熱情下快速復甦,稅入減少造成的缺口被帶動起來的消費、投資熱情所填補,取得令人震驚的稅收突破,他認爲這就是市場的力量。

馬斯克旗下的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太空探索等項目,這些不僅需要技術、資金,更需要跟政府搞好關係。

馬斯克的SpaceX剛誕生時並不起眼,分享政府訂單的往往是波音、洛克希德·馬丁等老牌公司。有一次NASA把一份獨家供應合同給了一家不知名的公司,SpaceX並沒參與到競標中,讓馬斯克十分憤怒,他爲此還起訴過NASA,並且打贏了這場官司。

儘管SpaceX在2008年9月的第四次發射成功後拿到了NASA價值16億美元的訂單,但後面又被美國空軍刁難,然後繼續起訴。前段時間加州監管機構不允許SpaceX多發火箭,馬斯克又把加州政府高了。

雖然SpaceX以其優異的表現獲得了來自政府不少資金,但同樣與監管機構糾纏不休,按下葫蘆浮起瓢,這顯然無法實現馬斯克的太空野心。

而在電動車上,美媒也報道馬斯克不斷受到拜登政府的冷落,拜登的座上賓是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的母公司斯特蘭蒂斯。

在2021年的一次活動上,拜登稱讚通用CEO“推動整個汽車行業實現了電氣化”,當時特斯拉在美國交付了超11.5萬輛電動汽車,通用僅生產了26輛。這讓馬斯克怒不可遏。

通用、福特等老牌車企都僱傭了上千名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成員,特斯拉沒有成立工會,它的一些勞工行爲受到了聯邦監管機構的審查。

過去幾年時間,馬斯克因爲富豪財富稅、反對工會勢力、企業監管政策等問題,與拜登政府和加州政府不斷髮生矛盾。

《紐約時報》發文稱,馬斯克旗下公司至少成爲了20項近期調查或審查的目標,其中包括特斯拉汽車的安全性以及SpaceX火箭對環境造成的破壞。

這讓馬斯克走上了跟彼得·蒂爾同樣的道路。

創造者的另一面也是破壞者,正如彼得·蒂爾喜歡“破壞”這個詞。

彼得·蒂爾最初創立PayPal時懷着破壞貨幣政策,規避政府控制的自由主義願景,但顯然無法實現。但在PayPal發展中,彼得·蒂爾用了“閃電式擴張”的激進打法,根本不在意PayPal的合規性,每筆交易都簡單編碼爲電商,賭博和色情交易在上面大行其道,PayPal向他們收取高額的交易費用。這種“管殺不管埋”的作風無疑會帶來無法評估的極大危害。

前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也曾是安·蘭德的鐵粉,每週末相關的小圈子聚會他必到場。他曾苦思冥想一個棘手的問題:誰是經濟運行的第一推動力?這是數據模型推導不出來的,後來他讀了安·蘭德的理論,茅塞頓開,認爲“第一推動力”就是天資卓絕、特立獨行的精英創造者。

在任美聯儲主席期間,格林斯潘大力推進新自由主義政策,鼓勵各種金融創新,後面就是全球經濟危機,這時候他纔開始反思:“想到了人性的貪婪,沒想到人性是如此的貪婪!”

如果不考慮貧富差距、環境和能源困境、機器對人的替代、技術對社會的影響等因素,缺乏監管的純粹技術加速在創造出顛覆性技術的同時,或許也會顛覆培植創新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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