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性別紅利:古代女狩獵與西南地區的牛癟黑暗料理

在虛構作品中,女弓箭手是相當經典的的形象,還往往以擅長射箭的亞馬遜女戰士爲原型。但在現實中,人們卻一廂情願地認爲女性並不參與以投射武器開展的狩獵活動。以至於在19-20世紀,學界普遍欽定:人類祖先有着天然的性別分工,男性狩獵而女性採集!

正因如此,才推導出遠古存在母系社會。畢竟,狩獵成果可能落空,而採集卻似乎十拿九穩。所以男性地位相對較低,而族羣內部必然由女性主導。

遊戲中的亞馬遜女弓手與現實中的男狩獵女採集

成爲一組相互矛盾的刻板印象

隨着母系社會乃人類早期必經階段被證僞,性別分工的假定也開始動搖。即使單從理論上推導,既然男性有着天然體力優勢而去從事狩獵。那麼在屢屢落空的情況下,男性爲何不利用體力優勢轉投採集,從而爲部族家庭提供更多的食物呢?

顯然,男獵女採分工的“活化石”部落個例,不代表人類社會豐富複雜的各種情況。反過來說,如果獵物的數量極爲豐富,是不是女性也可以打破刻板印象加入狩獵工作呢?當然可以!更多的考古與研究結果,足以推翻前人結論。

女獵人墓中隨葬的狩獵工具

在距今約9000年的安第斯山Wilamaya Patjxa 遺址中,有一座屬於年輕女子的墓葬。遺址中出土大量狩獵工具與動物骨骼,意味着墓主人當是一名女獵人。無獨有偶,美國肯塔基州、南加州的一些上古墓葬中,有二三成女性死者身前當是女獵人。專家分析了美洲晚更新世和全新世早期的107處埋葬,確認出27具與大型狩獵有關的遺體,11人爲女性,16人爲男性,據此推斷,有三五成女性參與狩獵。

現實中,也不乏女獵人傳統的“活化石”。比如菲律賓的阿埃塔人女性,會狩獵野鹿、野豬,而加拿大的契帕瓦女性也能狩獵野兔、麝鼠、狸及其他大型動物。先前網上熱傳的“最後的女酋長去世”,事件主人公瑪利亞·索,也是一名會狩獵的鄂溫克女性。更爲系統的研究,來自西雅圖和平大學的阿比蓋爾·安德森團隊。他們分析了過去100年間歐洲以外各洲63個狩獵-採集社會。結果表明,竟有高達79%女性從事狩獵!

瑪利亞·索身前照相,鄂溫克女性也會參與狩獵

考古學家發現 尼安德特人並無處理植物的工具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女性也廣泛參與狩獵,人類如何獲取植物性食物呢?這確實困擾學者已久。他們發現歐洲舊石器中期的尼安德特人遺址中,就沒有出現專門處理植物的工具。

原來,早期人們會利用大型反芻食草動物的胃腸,從而獲取半消化的植物體作爲食物。瑞雯·加維還進行了實驗,組織25名男女參與狩獵,達到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絕佳效果。一頭野牛加上牛肚裡的食糜,可以爲全員提供3天的口糧。這種食糜離我們並不遙遠,在貴州就有歷史悠久的地方特色菜--牛癟、羊癟。

有着“黑暗料理”之稱的牛癟

唐代的劉恂在《嶺表錄異》中記載,容州(廣西北流)以南食用“牛腸胃中已化”的“聖齏”。北方客人雖然受到當地人的盛情款待,卻吃不習慣,一般只吃牛肉不會碰“聖齏”。《太平廣記》引五代王仁裕《玉堂閒話》,清代康熙《貴州通志》,《黔中苗彝風土吟》,也都提及“聖齏”。《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食貨典》更是形象地描繪道“齏如青苔”。

此外,宋代朱輔的《溪蠻叢笑》也記載“牛羊腸臟略洗、擺羮以饗食客,臭不可近,食之則大喜”,周去非《嶺外代答·食用門》記載“煮羊胃混不潔以爲羹,名曰青羹”,顯然也是同一類食物。

值得注意到的是,流行牛癟、羊癟的地區,基本都是苗、瑤、侗、壯等民族聚居的地區。那裡的古代女性不用守三從四德,也不用裹腳,嫁娶不必父母命、媒妁言,改嫁比比皆是。在苗繡圖案中,時常出現女性狩獵的情形,這與海外學者的研究成果遙相呼應!

弓弩與獵槍的廣泛應用 有利於體力不如男性的女性參與狩獵

充滿神秘感的西南地區 往往更容易保留上古習俗

當然,這並不是說移居此地的漢人民女就低人一等。一個例證是,無論是早期移居西南的穿青人,還是後期軍屯至此的屯堡人,這些漢人支系的女性都不裹小腳。這裡是一片化外之地,受“吃人”禮教約束較小。

但逃避壓榨而遁入西南山區的漢夷先民,並沒有逃過統治階級的魔爪。他們與朝廷之間存在着長期衝突,特別是明清的“趕苗拓業”。一些選擇重新歸化爲順民或成爲“熟苗”,而另一些則寧可頂着“漢奸”或“逆夷”等罵名,與殘酷無情的統治者對抗到底。其中不乏女性身影。

苗繡上的苗族女英雄務冒席形象

反抗朝廷的起義苗民中涌現出大量女性英雄

這樣的選擇或許難以爲外人理解,更不用說還要放棄諸多的“性別紅利”。時至今日,黔桂一帶都是低彩禮地區,在傳統認知中,高彩禮反會被同歷史上拐賣苗女聯繫起來。而在瑤醫傳統理論中,女性也不坐月子,只要泡三天藥浴就能上工,堪比外國女性。

但就像牛癟、羊癟“臭不可近,食之則大喜”一樣。在苦難歷史的背後,溫柔而又有力量的苗疆女性,完全可以作爲獨立個體而不是他者附庸活着,而不必三從四德的禮教壓迫。縱使沒有“江浙滬獨生女”那般乍看上去令羨慕的出身,依舊生在並不富裕卻溫馨的家庭中。

溫柔而又有力量的當代貴州女性

雖然歷史上沒有母系社會這個所謂的必經階段,但就像瑪利亞·索一樣,巾幗不讓鬚眉的獨立女性,一直用自己的勤勞與堅強,爭取到了同胞的敬畏與尊重。只不過在物慾橫流的享樂風潮衝擊下,古老的優良傳統能否繼續得到堅守,與進步的現代價值齊頭並進,還將成爲全新的挑戰與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