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選登：我在北歐住院—瑞典看病實錄

我在北歐住院—瑞典看病實錄

作者：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北歐地區往往被認爲是高收入高福利地區的代表，其中教育和醫療都是免費的，這讓許多國家的人羨慕不已。儘管北歐地區的醫療系統被認爲是先進和免費的，但預約制度的安排確實可能給患者帶來一些不便。由於醫療資源的有限性，預約通常是必要的，以確保患者能夠得到適當的醫療服務。然而，等待的時間可能會導致病情的惡化，這對患者來說是一個非常差的體驗。因此很多國人寧願選擇花大錢回國就醫。

本人在瑞典居住已經 10 餘年, 差不多有一半的時間在生病, 被救護車護送 3 次, 長時間跟醫院醫生打交道, 下面結合我個人近幾年個醫院打交道的經歷, 談談我個人的感受:

瑞典看病流程

- 對於非緊急和常見的醫療問題，一般首先聯繫你所在地的 Vårdcentral, 它是一種基層醫療機構，類似於其他國家的家庭醫生或全科醫生診所。在這裡，你可以得到針對各種常見疾病和輕度急症的診斷和治療. 通常情況下，如果你有一般性的健康問題或需要預防性醫療服務，Vårdcentral 是第一個尋求醫療幫助的地方。如果需要更專業或詳細的醫療服務，Vårdcentral 的醫生通常會將你轉診到相關的專科醫生或醫院。預約方式可以通過電話或者在線系統進行，有些 Vårdcentral 甚至提供即時或次日預約。緊急情況通常不在 Vårdcentral 處理，應直接前往急診室或撥打緊急電話。費用方面，Vårdcentral 通常收取一個象徵性的就診費，大多數費用由瑞典的公共醫療保險體系覆蓋。

- 對於緊急或嚴重的醫療情況，你應立即去最近的醫院急診室或撥打緊急救援電話112. 這些情況包括嚴重的呼吸困難, 外傷, 胸痛等. 如果你不確定該怎麼做時, 你可以你還可以撥打1177號碼或訪問1177 Vårdguiden網站獲取醫療諮詢. 總體來說，非緊急情況下，建議首先聯繫 Vårdcentral；而面臨緊急或嚴重病情時，應立即去醫院或急診室。這樣做不僅能更有效地利用醫療資源，還能確保你獲得最合適的醫療照護。

在瑞典, 很多公司會給公司員工購買額外的商業保險, 例如Eruoaccident.如果你購買了這種醫療保險, 你可以撥打保險公司的電話, 他們根據你的情況可以第一時間給安排相應領域的專家而非全科醫生來看.這樣就相當於跳過Vårdcentral這個流程.

例如我當初咳嗽的時候, 去Vårdcentral好多次都是不做任何檢查, 就直接各種藥來試. 試了 1-2 個月都沒有用. 後來才通過 Euroaccident 直接預約專家, 第二週見安排到了胸片, 後面接着安排核磁共振, 肺功能測試. 效率還是高很多. 我們接診我的專家就是Euroaccident直接給我轉過去的, 中間跳過了很多等待的時間.

瑞典看病費用

雖然醫療免費, 但並不是完全意義的免費. 每次去醫院還是要付一個基本的掛號費(商業保險公司醫生除外)及藥費的.

- 掛號費. 去Vårdcentral或者醫院看病, 首先要在前臺註冊,這時候需要付 250 克朗的掛號費, 如果是 18 歲以下或者 84 歲以上的病人, 掛號費是 120 克朗. 如果到了預約時間病人未出現, 需要交罰款 400 克朗.

- 藥物費. 住院期間用的藥全部免費. 在藥店取的藥物不免費, 醫生會給你開處方, 你直接去藥店出示你的 ID 卡, 藥店工作人員就會看到你的處方藥物, 需要自費. 當一個計費週期內支出超過 2600 克朗, 那麼以後的藥物費用和掛號費都不需付了. 我生病的那段時間, 在醫院注射過2 次 Prolia, 每隻約17000 克朗. 後來也在藥房買過大量的藥, 但大部分都是免費的因爲總費用超過了 2600 克朗了.

- 住院. 也不是完全意義的免費, 而是要付120 克朗/天. 住院期間不需要家屬陪護. 護士全程照顧日常生活, 例如行動不便幫忙上廁所, 一日 3 餐送到牀頭, 需要喝水還可以呼叫護士倒水等等. 個人覺得這個 120 克朗還是相當便宜的.

- 檢測和手術. 例如我每年都做了胸片, 彩超, 核磁共振 MRI, PET CT等全部免費(據說 PET CT 在國內一般都要7000 人民幣左右). 當然安裝心臟起搏器也是全免費的, 型號還可以自選.

- 醫療保險. 我的房屋保險裡面包含了個人醫療保險. 這個保險只賠償住院的費用, 按照天數算, 不同保險公司額度不同, 我總共獲得 1 萬多克朗的賠償. 申請過程很簡單, 在他們網站上提交申請即可. 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會自己到 1177 獲取所有醫療記錄, 基本不用自己提交任何證明材料.

總體而言，瑞典的醫療體系是以公共醫療保險爲基礎的，雖然不是“完全免費”，但相對於很多其他國家，費用相當低，而且有高質量的醫療服務。瑞典醫療體系的一個重要目標是確保所有有人口號的人都能獲得必要和高質量的醫療照護，無論是否有工作, 年齡、收入或居住地。瑞典國籍和持有工籤的人享受同樣的待遇.

下面是我近幾年的住院實錄：

第一次住院

我是從 2019 年中開始生病的, 那段時間感覺很疲勞, 渾身乏力, 帶孩子出去玩往往我一個人趴在休息區的桌子上睡覺, 也沒胃口, 但是明顯感覺到臉部浮腫, 還經常口渴, 喝大量的水.

當時我正好由於咳嗽在服用激素藥, 效果不錯, 不咳嗽, 驗血指標都正常, 正在按照醫囑逐步減量停用激素的過程中. 我自己在網上根據症狀查詢後我斷定我可能得了糖尿病, 我於是聯繫給我開激素藥的醫生所在科室的前臺, 跟護士說明情況, 轉告醫生後安排我驗血.

驗血結果出來的第二天, 一大早我正準備出門上班去, 醫生就給我電話, 說我驗血指標不好, 需要去就近的醫院去. 由於當時我都是懵逼的, 一直認爲看病流程很複雜, 我想我應該去哪個醫院呢, 人家不接收我怎麼辦呢, 況且那天工作上正好有點忙. 掛完電話我就沒理他, 繼續上班了.

那時已經是嚴重的高鈣血癥了。

一週後, 醫生又電話給我了, 問我爲啥沒去住院, 我說不知道去哪個醫院, 並且我就是感覺就是有點不舒服, 一點累而已, 不需要去住院吧? 醫生說, 你今天必須去, 你的血鈣很高, 會危及生命, 我可以給你叫個救護車來接你去 我心想, 不就是鈣有點高嘛, 至於要叫救護車嗎. 我說, 別, 我自己可以走.

當天早上我就騎自行車去了Capio Saint Göran's Hospital. 到了前臺, 我跟護士說明情況, 給她們看了我的驗血記錄. 很順利, 就給我安排住到了intensive care, 就是一個房間一排病牀, 病人全部連着各種管子心電圖設備, 隔壁房間一排電腦顯示器，隔着玻璃幾個醫生在後面監測指標. 我心想,把我也安排這裡, 至於嘛.

剛住下, 護士立即上來用超聲波設備給我胳膊埋留置針, 掛上心電圖設備, 血氧檢測設備. 然後各種藥就開始輸液了.

第二天, 一個醫生過來跟我談話, 詢問病史, 告之治療情況, 說我住院時已經嚴重高鈣血癥了, 心臟可能隨時驟停, 所以安排我住的intensive care. 現在腎和心臟指標很差,腎小球濾過率(eGFR) 才56，並且有嚴重的房室傳導阻滯 3 度, 但是昨天給藥的效果還不錯, 血鈣已經開始下降了, 所以給我轉普通病房了.

隨後 的 2 天, 每天半夜都好幾次被護士喊醒問我OK不 OK, 我困的很, 眼皮都睜不開, 有點不耐煩的問護士, 我是不可以睡覺嗎? 護士說, 不是的, 你睡着的心率很低, 才 30 次/分, 護士臺那裡的檢測設備一直報警, 所以想知道你的感受. 原來如此, 怪不得每天晚上都能到滴滴滴的報警聲, 原來是我自己的.

過了一會, 醫生護士進來給我注射了腎上腺素, 我看了下掛在身上的心電圖設備, 心率瞬間從 60 多提升到 80 多.

在Capio Saint Göran's Hospital住了 4 天后, 醫生告訴我, 我可能要安裝心臟起搏器, 但是這個醫院的資源有限, 需要將我轉到另外一個醫院去. 當天晚上由救護車將我轉到Karolinska Huddinge. 生平第一次乘坐救護車, 在車上很緊張，渾身顫抖的不行.

2019年 10.4 日, 醫生找我談話說我血鈣很高, 並且體內維他命D超高, 正常人都在 50 以下, 我的超過普通人 20 倍. 可能高維他命 D 導致的高鈣血癥, 從而損傷了腎臟和心臟.

第二天, 醫生又安排了一箇中文翻譯, 詳細解釋我心臟問題原因及治療辦法, 建議安裝心臟起搏器器, 並且將樣品給我看, 讓我挑一個喜歡的樣式, 他們好儘快安排手術時間

看到心臟起搏器的時候我一下懵了, 我平時都好好的, 感冒都很少有, 怎麼會就突然要安裝心臟起搏器了呢? 我不甘心……

我於是我告訴醫生, 我還沒有準備好，現在不想安裝心臟起搏器，我想等半年再看看情況. 其實我想的是, 2 個月後正好是元旦, 我想趁機回上海看看, 看看上海的醫生是什麼意見, 如果真要裝, 再元旦回瑞典裝吧. 如果在此期間出現什麼問題, 那就是命.

在Karolinska Huddinge的時候, 全天 24 小時不停輸液, 高鈣血癥終於得到了糾正. 期間還做了各項檢查, 包括心臟彩超, Pet CT等, 均未發現有腫瘤或者結節(因前一年診斷爲肺部結節病), 一週後順利出院

第二次住院

2019 年底, 我回到上海做了一系列檢查, 均未發現心臟有任何病理性的問題, 但是我還是去看了中醫,做了鍼灸, 買了中藥.

直到2020 年 4 月份開始又開始出現相同的症狀: 乏力疲勞, 口渴多尿, 肌肉反應遲鈍. 5 月底驗血, 顯示繼續高鈣血癥, 離子鈣2.12(正常範圍1.15-1.33), 總鈣 4.11(正常範圍2.15-2.50), 腎小球濾過率35(正常範圍應>80), 血肌酐180(正常範圍應<100), 維他命D3爲1500nmol/L,比 2019 年 10 月份的 938nmol/L還高. 整體情況比 2019 年 9 月份那次還差.

醫生電話通知我結果的時候, 又要安排救護車來接我, 我拒絕了, 我說我可以公交車過來.

那時正直新冠病毒爆發高峰期, 妻子送我到Karolinska Solna 醫院, 昨晚冠狀病毒檢測後順利住下.隨後立即又全服武裝起來.

住院期間再次多次出現心率急劇下降到 30次/分, 走廊報警器響個不停. 半夜 3 點多鐘一羣護士醫生圍着我怕我有個三長兩短, 最後靠腎上腺素提升心率.

醫生討論後決定, 心臟起搏器必須要等到高鈣血癥恢復後再考慮, 否則多個疾病混在一起不利於疾病的診斷及治療.

由於有了去年治療的經驗,這次藥物很對症, 只住院一週高鈣血癥就很快得到了控制,週末順利出院.

可是下週再次驗血時, 血鈣再次飆升, 又被醫生電話緊急召回醫院, 再次 24 小時不間斷輸液. 3 天后血鈣又得到了控制.

可是出院幾天後血鈣再次惡化, 如此反覆, 到 8 月底時, 已經來來回回住院十多次.

期間再次做過所有能想到的測試, 包括核磁共振 MRI, 心臟腎臟的彩超, PET CT, 骨密度測試, 基因測序, 同時血液樣本送到烏普薩拉, 哥德堡, 赫爾辛基等其他研究所測試, 均未發現問題.

事已至此, 醫生也差不多絕望了, 既然找不到原因, 那就緩解緩解高鈣血癥, 從而減少給心臟和腎臟帶來的損傷吧.

2020 年 8 月底, 我右手胳膊植入 PICC 導管, 從胳膊肘正中靜脈到胸腔心臟入口, 從此開始近 1 年的居家輸液. 每週 一三五護士上門採血化驗, 並同時掛上 2L或者 3L生理鹽水. 當天下午驗血結果出來後來決定第二天是否需要繼續輸液. 所幸期間所有所有費用都不用自己出.

還好那段時間可以居家辦公, 所以工作上影響不大, 同事們都不知道那時我是掛着吊瓶在開會:

冠狀病毒高峰期, 大家談病毒色變. 一次樓下鄰居敲門問我走廊漏水的事情, 見我推着輸液瓶, 嚇了一大跳, 趕忙後退幾步, 問我不是冠狀病毒, 不傳染吧?

隔一段時間家裡就累積一堆鹽水袋, 怕引起鄰居的恐慌, 我往往晚上沒人的時候偷偷的將這些袋子拿出去扔掉.

在 2021 年 7 月底,高鈣血癥終於治好了, 從此結束了被牢牢鎖在家裡的日子. 但體內巨量維他命 D 必須靠自身新陳代謝消耗掉, 並且長期高鈣血癥的影響, 心臟腎臟都受到嚴重損傷, 所以每週 3 次驗血逐步減少到每月 1 次驗血, 來監測維他命 D 的走向和腎臟, 心臟的狀態.

如今高鈣血癥恢復 2 年多, 心臟和腎臟各項指標雖然, 沒有變好, 但也沒有繼續惡化, 我已經很知足了.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生病經歷, 從一個看病都不知道去那裡的小白, 成長爲現在腎臟心臟領域的半個醫生, 深刻認識了中國和瑞典醫療體系的不同.

首先見識到了醫生職業上的專業以及對待病人的敬業的態度.

生病期間, 醫生都會拿着紙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給我介紹當前情況的來龍去脈, 以及後續怎麼做. 涉及到比較重要的事件, 例如按裝心臟起搏器前主動給我請中文翻譯.

生病期間, 我也很積極的分析原因, 跟醫生討論, 醫生也很樂意跟我討論.

曾今多次在網上查詢高鈣血癥的論文, 郵件發給醫生, 醫生都會在第二天很耐心的回覆我, 從未跨週迴復我.

後面我的用藥例如利福平, 甲氨蝶呤, 酮康唑等藥物都是我提議的, 醫生覺得這些藥副作用很大, 如果我想試試也可以, 就給我開藥, 事實證明醫生一開始沒給我用這些藥是正確的, 因爲服藥期間大把脫髮,口腔嚴重潰瘍, 肝指標惡化等, 而且確實對高鈣血癥並沒有什麼效果.

一旦進入看病的這個流程, 各種檢測手術都是很快的. 我做的核磁共振 MRI, PET CT 等檢測基本都在 1-2 周內做了. 植入 PICC 這種小手術, 當週就安排了.

上面說的都是好的方面, 我也確實體會到了不好的方面.

2021 年 1 月份的時候, 週五晚上 10 點多, 我在家輸液出現嚴重”過敏”反應. 心跳加快, 感覺心臟要蹦出來了, 渾身血管燥熱, 額頭大汗淋漓, 手心也都是汗. 但我腦子是清醒的,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就要卒於那天晚上了. 我立即拔掉針管, 並電話聯繫護理機構總機, 打了多次都沒人接電話. 後來只好打 112, 接線員瞭解情況後立即排救護車來接我.

救護車 2 個小時候纔來. 救護車來時我的症狀已經基本消失了, 將我送到醫院後, 醫生也檢查不出過所以然來. 我在想, 那時我問題沒有緩解, 等救護車來時我估計都涼了.

當然這次經歷跟我的運氣也有很大關係, 適逢新冠病毒時期, 醫院病房爆滿, 救護車也不夠用, 如果被自己撞到了, 只能怪自己運氣不佳了.

關於預約時間, 各種檢測如果是在國內當天就能完成所有檢測, 瑞典相對來說還是稍慢, 但也都 1-2 周內能夠預約到. 其實再仔細想一想, 其實醫療資源都是傾向於更危重的病人的, 我在住院期間醫生給我預約 MRI, 基本最長隔天都能做. 如果要保證所有人都能夠在第一時間能夠做到檢測, 勢必增加政府醫療支出的負擔, 從而增加納稅人的負擔, 到頭來還是自己買單. 我對於自己所經歷的各種預約,時間長度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

當然瑞典也有不靠譜的醫生. 我記得一次看牙時, 醫生都拍片了, 然後指着一顆牙跟說要做根管治療. 我說, 不對, 我感覺是另外一顆牙痛,不是這個. 醫生不信, 就再拍了一次 X 光照片,證明我說的是對的.

在醫療體系方面, 瑞典通過其主要基於公共資金的醫療體系，強有力的監管機構，以及高度的透明度和社會文化，有效地減少了醫療腐敗、過度醫療和醫療回扣。

- 公共體系與透明度: 瑞典的醫療主要是公共醫療體系，財務和操作透明度較高。所有費用、待遇和協議通常都是公開的，這有助於減少腐敗和不正當行爲。

- 規範和監管: 瑞典有嚴格的醫療倫理和專業標準，以及強有力的監管機構。例如，Socialstyrelsen（社會福利局）和 Inspektionen för vård och omsorg（醫療和護理檢查局，簡稱 IVO）是負責監管醫療服務的機構。

- 教育和文化: 在瑞典，醫療倫理和患者權益教育是醫學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此外，社會對不道德和非法行爲的容忍度較低。

- 經濟激勵: 由於醫療主要是由公共資金支付，醫生和醫療機構通常沒有直接從過度診療或推銷特定藥品和服務中獲利的經濟激勵。

總之，瑞典的醫療體系，就像任何其他系統一樣，有其優點和缺點。瞭解這些可以幫助我們作出更明智的醫療決策，並在必要時尋求第二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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