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大酒店》:邊緣與弱勢 互助與救贖

◎董銘

取材於真實原型的現實題材、病友間的互助、浪子回頭的躊躇,電影《來福大酒店》中的這些元素讓人不禁聯想到《我不是藥神》。影片中的李清讓(黃軒飾)和馬小琳(柳巖飾)似乎擦出了愛情的火花,高潮動作戲的處理也相當熱血,但真正令人感動的,還是貫穿始終的救贖與懺悔,以及那些沉默的邊緣弱勢人羣。

黃軒還是適合演“好人”

繼《莫斯科行動》後再次挑戰“反面角色”的黃軒,這次飾演了一個剛剛刑滿釋放的街頭混混李三青(本名李清讓),一出場就“別有用心”。李三青來到專爲重症病人提供住宿的“來福大酒店”打工,故意接近潑辣的酒店女老闆馬小琳,其目的是讓曾經的小弟、如今的涉黑老闆王達基(董寶石飾)拆遷獲地。但隨着劇情的展開,李三青與馬小琳、病友們之間漸生感情,他不忍昧着良心繼續爲虎作倀,有心改邪歸正。但惡人並不肯善罷甘休,曾經的謊言成了矛盾衝突的“定時炸彈”,直到某一刻炸燬了所有的信任感。

從人物設定和劇情發展來看,李三青這個人物是充滿矛盾的。他的本性,在家人、好友和外人面前的不同立面,都需要黃軒去挖掘。這種多面性也反映在表演上。爲了貼近角色,可以看出黃軒在努力模仿“社會人”,夾着包、挎着步、叼着煙,追求社會大哥範兒。然而在一些私密場景裡,他卻暴露出“我本善良”的底色。黃軒出道以來塑造的衆多正面形象,一貫內斂、純厚的定位,都更容易讓觀衆往善良的方向去推測:李三青並不會真的“壞事做盡”。

這種印象可謂有利有弊,一方面有助於提高角色的可信度,另一方面卻讓劇情的發展少了些懸念。更何況,編劇還全程爲李三青的“人性弧光”尋找理由:他與重病父親的親情,他與兩個兄弟的義氣,以及他對“來福大酒店”的病友們和女老闆的同情,都足以推動他選擇更具良知的一面。

疊加了父子情的病友情

在父子情上,《來福大酒店》花費了非常多的筆墨:李三青面臨的,不僅有對兒子失望多年的親生父親,還有相當於父親“平替”的孤寡老病友……李三青給老病友搓澡,老病友給李三青熬芝麻糊。這份溫情讓作爲社會人的“李三青”選擇重新迴歸到延續父親期許的“李清讓”上。

這種身份和認同感的微妙變化,也爲黃軒的表演構建了豐富的層次感,幾場哭戲令人對這個孤獨的“兒子”多了份同情。他前後兩次救贖的努力,都沒能真正爲兩位老人“盡到孝心”——這其實比失去一家酒店更爲殘酷。

其實關於李三青、李清讓兩個名字附帶的不同含義,馬小琳開場籤勞務合同時也曾“無意”中點出。而二人的關係也由此起步,在信任和懷疑間不斷跳轉,儘管二人頗有“CP感”(網絡流行語,是指認爲兩人很般配的一種感覺,常指男女之間適合建立戀人關係的感覺),但終究沒逃過“陰謀暴露”。柳巖的表演看似潑辣,卻不乏深情流露,像濃妝變淡妝,透露自己有兒子、“上樓坐坐”等細節,都讓人想到她之前那部《受益人》。

馬小琳和李三青的關係越走越近,也代表着兩個弱勢/邊緣人羣的“抱團取暖”:一邊是癌症患者和家屬組成的“病友之家”,另一邊是有犯罪前科的刑滿釋放者。影片進展過半時曾出現了一段陽光的小高潮:勞改三人組和病友們相處融洽,來福大酒店也迅速發展壯大,彷彿真有了“來福(Life)”,像《我不是藥神》中一樣,把現實中的困境和無助感暫時拋之腦後了。

太多元素反而沖淡戲份

不過,與《我不是藥神》裡“病友即是隊友”相比,《來福大酒店》裡的角色更爲分散;兩位勞改隊友的表演固然精彩,但客觀上會造成“搶戲”,導致觀衆對病友們的印象不深,缺乏情感投入。而作爲一部商業片,《來福大酒店》也無法像一些藝術片和紀錄片一樣,讓觀衆自己去慢慢體味命運不公的深層原因,而是選擇設計了一個更具象化的大反派,讓人們對於不幸者的同情有了“發泄”的對象。跨界出演的董寶石出色地完成了這個任務,他飾演的涉黑老闆足夠陰狠,與李三青的交鋒也不落下風。正是他一步步的佈局,一層層的下套,才讓馬小琳在多重打擊下徹底崩潰。這個大反派最後更像是輸給了“主角光環”,而拆遷場的纏鬥也略帶韓式黑色幽默感。不過,如果從悲觀的角度來解讀,這個極具舞臺感的場景又像是另一個“美好的夢境”。

親情、友情、愛情、臨終關懷、涉黑陰謀……《來福大酒店》裡集合了太多的元素。可正因爲主創太“求全”,每條線都想照顧到,反而分散了觀衆的情緒。看似工整的劇本文字,變成鏡頭語言後有些流水賬,令人感動的淚點都已埋下,但最終沒能匯聚成讓人“潸然淚下”的大高潮。這是《來福大酒店》不如《我不是藥神》之處。

同樣是重症題材,《來福大酒店》也沒有做到《送你一朵小紅花》那樣的煽情。除了孤寡老人,其他病友的戲份還是太少,尤其是影響關鍵劇情的那對母子,塑造得不夠豐滿,導致最後的反轉顯得倉促和突兀。

當然,這些缺憾並沒有沖淡影片中自始至終的人文關懷,無論是旨在改過自新的李三青,還是不向命運低頭的女老闆和病友們,都爲弱勢羣體塗上了一抹堅強的暖色。酒店門口的“都來福”不就是“活着,挺好”的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