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誰砍倒櫻桃樹─從誠實到無私

美國國父華盛頓六歲時砍伐櫻桃樹而誠實承認的故事，日後誠實成爲美國人衡量政治人物的核心價值。帕森．威姆斯（Parson Weems）一八○六年再版《喬治華盛頓的一生與難忘的行爲》，初次提到這則華盛頓幼年故事，後世質疑爲填補偉人早年空白生活的虛構傳說。然而這則故事不因其真僞與否而失去意義，反而點出了誠實是人類渴望維繫高貴人性的普世價值。

誠實不只是個人生活倫理上的基本要求，同時也是政治人物以及各行各業經營者的核心價值。古有明訓「民無信不立」，無誠信雖能僥倖於一時，卻無法長久立足。「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慎獨也」，真實的內心世界顯示於外表，因此有德行的人即使在獨處時也異常謹慎，克服私慾超越自己，久而久之使得內心情感、理念和應對外部的情緒反應、行事風格與態度得以互不悖離。

晉代陸雲〈與戴季甫書〉提到「居德履道，秉心真實」，心所思與行所爲相符稱爲德，心行相符而終身追尋存在價值，懷抱真實。王陽明以「滅人慾，存天理」、「致良知」、「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總括孔孟仁義、禪學之精要，賦予嶄新義理與價值。

明末朱舜水將陽明心學傳入日本，江戶中葉以後成爲顯學，對明治維新產生積極作用。傳統東方人對於誠實與真實之間的倫理關係，類似英文honesty與truth間的關係。一九四八年，聯合國通過《國際人權宣言》，誠實被演繹爲一種普世價值。言語若非出自真心，就只是隱匿真實的工具而已，因此孟子說「聽其言也，觀其眸子」，透過眼睛可以洞悉對方內心是否真誠。

松下幸之助與稻盛和夫是影響日本戰後企業經營理念的重要人物，後者甚而被稱爲經營之聖。稻盛創造兩家全球五百大企業，二○一○年以高齡七十八歲受到鳩山由紀夫首相請託，出任受破產保護的日本航空公司榮譽董事長，僅一年使其轉虧爲盈。他早年熟讀《南洲翁遺訓》，自我惕勵，找到人生目標，成爲往後經營理念，建立起企業文化。

南洲翁乃是西鄉隆盛，明治維新一開始即率勤王聯軍推翻江戶幕府，其對話錄被總括成日本文明發展之訓誡，總計四十九條，犖犖大者爲「所謂道乃天地自存之理」、以愛己之心愛他人的「敬天愛人」、「不以他人爲對象，而心存以天爲對象，以天爲對象而盡己之誠，絕不究他人之錯，反省自己真心之不足」、「至誠之境界，首須由慎獨入手」。他的遺訓包括軍事、政治、外交及修身，講求超越自己的克己功夫，爲政之道在於無私。

西鄉隆盛與稻盛和夫同爲九州鹿兒島人，前者將天地自然之理歸結爲無私，一切以此爲準則；稻盛和夫則於重大經營決策之際，不斷拷問自己是否無私。

稻盛和夫重視企業財務管理，主張企業利他精神，心誠而無私。今天台灣的從政者往往迷失於羣衆與權力，企業家整日忙於計算營運成本，個人茫然不知自己的存在價值。或許敬天愛人、克己無私，可以給大家找到立足的基本價值。（作者爲亞洲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專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