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日本的幽魂 在京都體驗一日藝伎

祗園上行走的藝伎

在祗園,被經年累月的人來人往磨到光可鑑人的石板路邊排列着小小的木製居酒屋、孤寂的老飯館和Okiya——以前藝伎居住的傳統木板屋。在白日,這些街巷安靜空落,但一到夜幕降臨居酒屋外的紙燈籠便點亮了狹小街道的混濁空氣,三絃的音樂和輕盈的咯咯笑聲從竹簾背後走漏出來,溫暖了窄巷的夜。

居酒屋的功能有點像私家會所,不過只有非常富有的日本人才能負擔得起。對於觀光客,這個隱蔽的昏黃世界幾乎是不可進入的,除非你有熟悉的當地人帶路,跟隨他們漫步祗園,進入歷史深巷,感受往日日本的迷離。

作爲上世紀90年代就東渡扶桑的留學生,M君已經一大半地融入了日本社會。他將我們一行人帶去藝伎學藝的學校。在成爲藝伎之前,這些學徒稱爲舞伎,她們需要學習舞蹈、三絃、書法、插花茶道。“想要成爲藝伎需要多年的學習。”M君解釋道。但是我的注意力卻被此時進入我視野的一片五彩斑斕吸引過去,那片色彩的主人正是一名再次學藝的舞伎。她穿着粉紅色絲綢的和服,臉若粉筆蒼白,脣如薔薇鮮紅,頭髮上還佩戴着蝴蝶髮飾,看起來就像是一件活動的藝術品。“這是Tanejo”,當這位可愛的舞伎穿着嘀嘀嗒嗒的木屐往這邊走來時,M君輕聲對我們說,“她平時愛唱卡拉OK。”

這時Tanejo注意到這邊,她姿態矜持地朝這邊鞠了一躬,然後飛快地把手放到嘴邊,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形,然後咯咯笑開了。

藝伎們登臺表演

這個夜晚的後半段充滿魔幻氣氛,看到一個充滿異國情調而又瀕臨滅絕的物種的最後一點遺孓,總是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在19世紀,光在祗園就有超過3000名藝伎。然而時至今日,在整個京都也蒐羅不出超過250名合格的藝伎了。在這個行當裡浸淫多年的老手能夠根據她們的髮式辨認出這些藝伎的資歷深淺、排名高低,甚至能一眼看出哪些人只具有藝伎的形而沒有真正的魂魄。這時,一名穿着雨衣身材矮小老婦人拖着一輛購物車從一邊走過,據說她過去是藝伎,“一名藝伎在一里之外便能辨認,她們修煉多年後自然散發的精氣神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算起來,在京都,最年老的藝伎大約已經90多歲了,或許這些遲暮的美人不能明眸善睞,翩翩起舞,但是她們的回憶便是最動人的故事。不過暫且,還是讓我們自己體驗一下藝伎的真實生活。

跨過白川河上的小石橋,便能看到最具日本風味的美麗景色。日本楓樹和低頭引泣的櫻花用濃烈的色彩和溫文爾雅的姿態裝點着白川。在這條美麗的小街盡頭便是大和美髮工作室。在那裡我們饒有興致地觀看了美髮師們怎麼爲一個日本年輕的時髦女孩拉直頭髮、上蠟然後耐心的盤出一個精巧的舞伎標誌髮型。等她穿上奶油色的和服恭恭敬敬地給髮型師寫感謝信箋的時候,看起來好似時光倒錯,在一個如此摩登的理髮沙龍中忽然闖進格格不入的往日訪客。

白天的祗園安靜空落

在京都的太秦電影工作室,普通遊客也可以花上1小時畫個“藝伎裝”過過癮。儘管太秦只是一個小小的工作室,但是之前好萊塢電影《藝伎回憶錄》的一部分場景便是在這裡完成的,這裡給拜訪者一個在電影劇裝衣櫃裡翻箱倒櫃的驚喜,你儘可以打扮一齊,一圓作蝴蝶夫人的夢想。不到半小時,我就被緊緊捆紮上一圈和服,刷白一張臉,頭頂假髮推到街上,看起來就像剛被人猿星球流放的猩猩一樣笨重。

沒多久,一羣好奇的日本行人就把我團團圍住,他們興奮地在我周圍嘰嘰呱呱。我拼命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去問M君他們在說些什麼。我不得不雙脣緊閉地艱難發聲,因爲藝伎臉上的白粉會讓牙齒看起來變綠,因此無論何時都不能露出牙齒。M君講,那些人說我看起來很美,語氣聽起來格外虛弱。他這會兒正打扮成日本武士,臉邊貼着長長的鬢角,本來也就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嘲笑我的打扮。

我對藝伎的種種興趣盎然,日本人也有許多大驚小怪的問題來拷問我們這樣的觀光客。比如他們最感興趣的問題是在外國人看來,藝伎到底是這個曾經男性至上的國家奴役女性的具體表現,還是一種古老而又值得尊敬的傳統藝術?我現在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就像我這個徒有其表的藝伎一樣,作爲一個外國旅遊者,很難真正深入藝伎這門古老深奧的營生。何況即使在京都,合格的傳統藝伎也已經很難尋覓。我不知道保留在電影工作室裡的藝伎一日遊,或者那些十七八歲醉心於和名人合影的學徒能否真的喚醒這門行將末路的藝術。

茶道是藝伎的必修課之一

當然,要成爲藝伎,僅靠穿戴一新打扮成藝伎的樣子是遠遠不夠的。進一步學習她們的語言技巧和行爲舉止,才能讓內在與外面穿着的美麗和服相得益彰。爲了掌握那些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儀態,最佳入門課就是學着怎麼主持一場品茶會。

茶道教室的佈置通常頗具極簡主義風格,小屋裡除了一盆插花就是一壺在銅火盆上咕咕冒泡的茶壺。客人在軟墊上跪下後,便有資深茶道老師演示茶道儀式。整個過程大概10分鐘,包括了很多象徵性的拂拭茶碗茶匙動作,茶道老師的示範通常精妙而具有無限美感,旁觀這些儀態便能令人放鬆身心。

不過等到學徒們開始重複這些動作時,這樣的輕鬆心情立即飛到了九霄雲外。初次主持茶道儀式的人不是忘記淨化茶碗就是冒失地用左手執碗(這顯然是一種失禮的行爲)。最困難的是攪拌綠茶粉末時,讓這碗討厭的小東西起泡決不簡單。不過這沒什麼好沮喪的,因爲合格的茶道老師一般都浸淫此道30年以上。有趣的是那些駐顏有術的老師們看起來年齡都還不足30,或許心平氣和的茶道能助人駐顏。

綿延到山邊的千本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