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黃湘雲:為什麼你愛我,卻連一句肯定的讚美都不給我?

「我的人生,就對自己交代!」單親家庭、憂鬱症、富二代...勇於撕下標籤、拋開人設!活出屬於自己的色彩,找到愛自己的方式。《和你,遇見最初的自己》一書透過Melodie(黃湘雲)分享的成長故事,陪伴讀者度過人生的重重關卡,在經歷親情、友情和愛情後,學會愛自己的方式。精彩試閱:

和解——給媽媽的禮物

在別人眼中,我是個從國外留學回來、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企業家第二代,我15歲就擁有第一個香奈兒包包,物質生活從不缺乏,但我最想要的,只是有爸爸和媽媽在身邊,可以安心的當女兒、當小孩,天黑了,會有一盞燈等着我回家……。

如同大衆所知,我的媽媽是個了不起的女企業家,當年她和我爸爸離婚後,爲了償還債務,她辭去了總機小姐的工作,以三十歲的「高齡」投身造型行業,從學徒開始做起,那時候的新進學徒,大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在一羣年輕女孩中,我媽媽顯得格格不入,尤其每天上班時還得穿着粉紅色的制服,更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爲了能趕快出師,她每天除了短短几小時睡覺時間外,其他時間幾乎都用來練習和自我訓練。一般人從學徒升到可以獨當一面的造型師,需要花上好幾年,但是媽媽憑着對美的熱愛,以及不服輸的拚搏精神,只花了不到半年,就成爲備受客人信賴的專業造型師。

成爲造型師後,媽媽更是忙到連覺都沒得睡。那個年代,迎娶新娘大多都會看時辰,有時迎娶的吉時落在凌晨五點,媽媽必須凌晨三點就開始幫新娘化妝,而她前一天可能忙到半夜一點才能休息,眼睛纔剛閉一會兒,就得起來工作,繼續連續工作超過十二小時。這樣忙碌、高壓的日子,讓她經常跑醫院掛急診,後來甚至還進行了一場換腎手術。外面的人看見的是她的風光成功,我看見的卻是她的一身傷痕血淚。

白手起家的女強人除了犧牲了自己的健康,同時也必須舍下親情。我六歲時就離開媽媽,由阿公阿嬤帶大,國中畢業後又去了美國讀書,和媽媽的距離越來越遠,等我回到媽媽身邊時,我們之間已經分開了15年。而媽媽在創業過程中也養成了「快、狠、準」的行事作風,能用一句話就表達的意思,她絕不會拐彎抹角、委婉地跟我多說幾句話,對我的關心,也多用糾正、評斷的方式來表達,用意見代替鼓勵。聽在我耳裡,她的話經常都是「命令式」的,我像是她的員工,不像她的女兒。

以前我住在國外,她打電話給我,總是問我:「有沒有好好讀書?」我也會向她簡短的「報告」近況,我們之間倒也相安無事,直到我畢業回臺灣後,我進到她的公司工作,和她長時間相處,我覺得我是她的員工,但在別人眼裡,我的身份是老闆的女兒,當時公司裡的許多資深員工,都會劃分出這樣的分水嶺,而我初入社會,個人的「職場溝通」能力尚不到位,很多我認爲應該要直接表達的方式,卻需要拐彎抹角,造成我和媽媽之間衝突不斷,根據她的說法,我們不是在「磨合」,而是在「爭戰」,分開這麼久我們總算團圓,媽媽卻像是我最親近的陌生人。

好幾次,我都躲在公司的廁所裡哭,爲了和媽媽之間的衝突感到揪心和失望。

原來,我並沒有我自己以爲的那麼懂事,原來,我心裡的眼淚還沒有被加州的陽光蒸發,原來,我和媽媽中間隔着這麼大、這麼深的鴻溝,原來,我是這麼渴望得到媽媽的愛……。

媽媽怎麼可能不愛我?儘管我在理智上知道,媽媽這麼辛苦栽培我出國讀書、供應我生活和物質上的一切需要,她當然很愛我,但是,「愛」和「愛的感覺」卻是兩回事。在傳統華人家庭中,父母深愛着子女,甚至把子女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但是卻從來不會用言語來表達愛,總是「刀子嘴,豆腐心」、「愛之深,責之切」,越是自己人,越要用嚴苛的標準來管教,我們心裡明明很愛對方,但是卻從不把愛掛在嘴上。

我媽媽不明白,「我供你讀書,努力把最好的給你,你爲什麼還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

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你愛我,卻連一句肯定的讚美都不給我,也不願意花時間來陪我?」

有一位熟悉我們母女的長輩說,我和媽媽就像是兩條「相愛的平行線」,彼此之間沒有交集點。我們會在暗地裡爲對方做很多事,總是爲對方着想,但是卻沒有辦法安然無事的處在同一個空間裡。

媽媽自己也形容我們之間是一種「危險關係」,她愧疚地說,是因爲她缺席了我的童年,在我小時候沒有經營和我之間的親情,所以沒有分數,現在她要「補修學分」,但是她的原生家庭也不曾提供給她充足的愛,沒有人向她示範過要怎麼當媽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我相處,滿足我心裡的期待。

我們之間的關係停格在冰點,僵持了好多年,終於迎來了一個扭轉的契機!我媽媽在朋友介紹下走進教會,她深深地感受到上帝的愛,也試着把這份愛帶回家裡,努力實踐在我的身上。

我們都在學習相信,不完美的媽媽和女兒,也值得被愛。 圖/freepik

過去她在爲事業奮鬥的過程中,她必須把自己一層一層武裝起來,不能有太多情緒和感受,對自己和對底下的員工都很嚴厲,對自己的女兒更是用高標準來苛求,她只看見自己對我的付出,但沒有真正瞭解我的內心,現在她會試着在我面前展現柔軟的一面,站在我的立場來體諒我,甚至心疼我,學習如何扮演一個溫柔的母親。

這過程很不容易,我們還是經常擦槍走火,但是爲了世界上最愛的人,我們永不言棄!

媽媽受洗成爲基督徒多年後,我也接觸了基督信仰,開始了一段童年經驗的醫治之旅。

我學習用上帝的視角來看媽媽,她不是我所期待的「好媽媽」,甚至在我小時候,她會把我一個人放在漆黑的房間裡,用錄音帶放「虎姑婆」的故事給我聽,她花錢買了當時流行的兒童牀邊故事,以爲那是寵愛孩子的表現,沒想到我一個人在房間聽着虎姑婆「卡滋─卡滋─」啃小孩手指的聲音,瞪大眼睛,嚇得半死又不敢發出聲音。

她也不是在我撒嬌時會抱抱我、秀秀我的媽媽,當我六歲被遺棄在阿嬤家,哭着請她帶我回家時,她會用對大人說話的方式對我說:「你要感謝老天爺讓我們遇到這麼困難的事,你要比別人更努力……」

我很明白,擔任「媽媽」的角色,是比擔任企業CEO更困難的事情!我記得一位朋友跟我說過,每一位父母,都是用他們知道最好的方式來愛他們的孩子。也因爲媽媽沒有感受過被親生母親疼愛的滋味,她從小被迫長大,扛起許多責任,她以爲教會我堅強、獨立、優秀,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時間回到了我六歲那一年,我在無預警的情況下離開父母,在阿嬤的家裡,我一個人躲在棉被哭,但這次我看見的不是隻有我,還有我媽媽,她因爲太想我,所以一邊替客人化妝,一邊忍不住掉眼淚,後來好不容易在姑婆的安排下見到我,每次送我離去後,她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房間,總是必須灌下一大瓶酒,才能逃避對女兒的思念……。

她不是一百分的媽媽,但是她對我的愛,卻遠遠超過一百分。

她不是一百分的媽媽,但是我也不是一百分的女兒。

我想,和解與饒恕,是我們一輩子的功課。與父母和解,也就是與自己和解。

現在的我們,仍舊會因爲工作上的事而鬧得不愉快,但是當我們排除老闆和員工的角色,迴歸單純的母女關係時,我們的相處就會簡單化。我會試着跟媽媽溝通,表達我真實的感受,不會像從前那樣一味吞忍、不知不覺累積了許多情緒負債,前幾年,我也安排了一次和媽媽單獨的家族旅遊到韓國玩,享受母女的兩人世界,因爲得來不易,所以更加值得珍惜。

我們都在學習相信,不完美的媽媽和女兒,也值得被愛。

我們都在學習相信,不完美的媽媽和女兒,也值得被愛。 圖/大塊文化

【我】

一匹馬,

一份給予母親的生日禮物,是這幅畫的起點。

收集了許多馬兒的樣貌,

嘗試了許多卻漸漸在畫中發現了自己,

最後變成了獨角獸,

那個永遠存放於心中的小女孩送給她。

將過程中經歷的困難與掙扎,

化爲那匹馬上的角,一份赤子之心。

獨角獸在神話中,象徵着敏感、溫和、

隱密又擁有着強大的撼動能量之探索。

從未看過一個清晰的獨角獸的正面,

在此時與她相對而視,

溫和又鎮定, 充滿空靈的色彩。

她的眼神溫和深邃,

靛紫色精實的身軀,靜又無畏,

教人勿忘初衷,縱使萬里歸來,仍是少年。

《和你,遇見最初的自己》 圖/大塊文化

本文摘自《和你,遇見最初的自己》,大塊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