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論》柏南克對聯準會抗通膨能力恐太樂觀
工商社論
今年以來,美歐等西方國家物價飛漲,以聯準會爲首的主要央行先後轉向緊縮,通膨走勢與央行鷹派行動已成爲全球市場首要風險,且無論是戰爭導致的供給面衝擊、大規模財政政策或聯準會政策的落後,均令人回憶起1970年代美國停滯性通膨的慘痛經驗。但6月中旬前聯準會主席柏南克(B. Bernanke)於《紐約時報》撰文指出,現今聯準會的獨立性及對控制物價責任的態度與做法,與當初大不相同,遂研判停滯性通膨幾無可能捲土重來。但真是如此嗎?
確實,美國1970年代經歷長達10餘年的高通膨時期,兩任聯準會主席馬丁(W. M. Martin)及伯恩斯(A. F. Burns)任內雖試圖提高利率以紓緩通膨,但先後遭受詹森及尼克森總統以戰爭及大選等政治目的施壓,要求保持低利率並避免使用打擊經濟成長的抗通膨手段,以致錯失緊縮貨幣政策施行良機,或在施行後又因經濟放緩而退縮,因而無法有效地阻斷通膨趨勢,每每復燃並愈演愈烈。同時,除了白宮與國會的外部干擾外,聯準會的失誤亦難辭其咎。面對供給面衝擊造成的食品、能源價格高漲,與衍生的工資─物價上升螺旋,伯恩斯將之歸咎爲大公司和工會力量導致的成本推動型通膨,認爲超出聯準會可控制範圍,以貨幣政策應對代價過高且無效,故支持白宮採取工資及物價管制措施。豈料,壓抑一時的通膨在管制結束後強力彈升,突顯伯恩斯的決策思維錯誤。
相較之下,現任聯準會主席鮑爾在2018年至2019年中升息期間,便曾力抗時任總統川普以美股與經濟下滑爲由的干預、撤換主席的威脅,包含柏南克在內的多位前聯準會主席也公開力挺央行應獨立運作,不可屈服於政治壓力。今年以來聯準會多次升息雖引起市場焦慮,現任總統拜登仍表示尊重與不干預聯準會決策的立場,顯見當前聯準會獨立性已有提升,應可專注於當下經濟數據進行判斷與決策,行使穩定物價的職責。再者,去年美國物價開始上揚後,聯準會也曾誤判此爲供應鏈中斷造成的暫時性現象而輕忽其嚴重性,但隨着通膨未見消退甚至持續飆高後,11月鮑爾即改口承認通膨有長期化之虞,不能一味等待供應面因素自然退去,聯準會仍應主導貨幣政策減緩需求來穩定通膨,遂有了今年3月啓動升息循環之舉。
話雖如此,以當前通膨高漲和全面化的程度,聯準會如何拿捏收緊貨幣政策的力道控制通膨,儘可能降低對經濟的衝擊仍非易事,且除了戰爭及疫情等外部變數,貨幣政策有效性更取決聯準會公信力。因爲若各界對聯準會穩定物價的能力有信心,便可避免形成廣泛的通膨預期,遏止通膨的自我實現;反之,則易觸發工資─物價上升螺旋,拖累緊縮貨幣政策成效。
目前看來,6月密西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調查顯示,消費者對未來5年通膨預期達3.1%,較一年前提升,與聯準會預期在兩年內使通膨回覆至目標值2%左右顯有落差。其次,不少人詬病此次金融市場劇烈震盪的源頭爲聯準會自2010年起的近零利率超寬鬆貨幣政策,讓過多資金流入市場將資產價格推高,如今爲穩定通膨而提升利率,衝擊資產價格,使投資人仰仗的聯準會賣權(Fed Put)不再,市場不確定性與脆弱性將大幅升高,加上去年誤判通膨情勢,導致政策落後等情形,都損及聯準會信譽。
更何況,想讓通膨自當前高點消退不可能立竿見影。1979年伏克爾(P. A. Volcker)就任聯準會主席後,短期內將政策利率一舉拉高約10個百分點,仍花費近3年時間,才使通膨自14%高點降至3%以下,遑論這期間還先後經歷了共約兩年的深度經濟衰退。而今通膨雖不如當年嚴峻,但近年大環境結構改變,如能源轉型、人口結構變化、供應鏈重整及保護主義擡頭等因素皆形成物價上行壓力,疫情爆發與俄烏戰爭又使通膨加劇,提高聯準會穩定物價難度,使通膨降溫勢必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過程中景氣衰退及金融市場動盪亦難以避免。由此可知,柏南克對當前聯準會對抗通膨的預期,恐怕過於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