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夢魘》：中年女性的危機和自我救贖
林蔚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7月06日 09 版）
---------------
陳舊衰敗的工業小鎮，疲憊不堪的中年女警探，懸而未決的案件……HBO懸疑新劇《東城夢魘》乍看並無多大吸引力。觀衆首先感慨的是，女主角梅爾是《泰坦尼克號》里美豔動人的凱特·溫斯萊特啊，她都開始飾演明顯衰老的祖母角色了。
有別於傳統美劇裡光鮮靚麗的中產社會形象，《東城夢魘》的主色調是陰鬱。它將故事發生地安排在了“鐵鏽地帶”一個名叫“東城”的小鎮上，由繁華走向蕭條的重工業城鎮，廢棄的廠區和設備鏽跡斑斑。小鎮居民的生活也像是生鏽停滯的，毒品氾濫、貧困重疾、少女媽媽等等，問題層出不窮。甚至連梅爾的人生，都與故事背景契合：青年時運動隊裡呼風喚雨的“鷹女”，如今深陷內外交困的落寞中年。
但《東城夢魘》一播出就收穫大量好評，在影評網站“爛番茄”上評分高達8.02，豆瓣上亦拿下了8.9分。
溫斯萊特的精湛演技固然是得分重點之一。裹在法蘭絨襯衣裡的臃腫身形，追捕時的笨拙身姿，大口吸着電子煙都難掩的焦慮，還有不加修飾的皺紋和眼袋，溫斯萊特將一個沮喪中年刻畫得入木三分。她在接受採訪時表示，相比美貌，更希望劇中呈現的形象更符合中年警探角色本身，並反映其在身體和情感上的負擔。“我們似乎停止了去愛這樣的面孔，反而習慣了在社交媒體上用濾鏡去掩蓋它們。”
更觸動觀衆的，還是東城裡發生的故事。《東城夢魘》雖然以少女媽媽艾琳被殺爲主線，但並沒有過多着墨於“懸疑”這個概念。它只是借梅爾破案的步驟，剝洋蔥似的一層層展現出普通人平庸瑣碎甚至悲傷的人生畫面，無比貼近現實。
梅爾是人到中年百事哀的典型。私生活方面，兒子吸毒自殺，女兒因此與她有心結；前夫即將再婚，偏偏房子就買在她旁邊；盡心盡力撫養孫子，但有吸毒史的兒媳跳出來爭奪撫養權。公事上，日常的雞鳴狗盜消耗了她大部分精力，女友黛恩因女兒失蹤經年對她屢番責備，艾琳被害案更讓她承受了重壓。
但觀衆隨即發現，生活一團糟的豈止梅爾。因爲案件，這個熟人社會裡家家戶戶的面紗都被掀開了，露出的是一地雞毛的不堪。艾琳和父親關係不和；黛恩深陷女兒失蹤的痛苦，同時還要與癌症抗爭；梅爾的閨蜜洛莉看似家庭圓滿，但丈夫和兒子都掩藏着各自的秘密。觀衆心有慼慼焉：“分明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
充斥着陰暗晦澀，但劇裡依舊有讓人看到一點點希望的溫情。它更多將視覺落在女性角色上，勾畫出女性如何互相慰藉，直麪人生磨難的羣像。
梅爾用專注工作來回應責難。但心理醫生更希望她直面過往：“我覺得你一直試圖通過外界來緩釋你的內心痛苦，即使這些案子都破了，痛苦依然在你心裡。”梅爾的母親也努力勸說梅爾放下：“我很久前已經原諒自己了，希望你也能做到。”黛恩，雖然與梅爾疏離甚至暗藏怨恨，但看到梅爾遭遇不公時依舊會挺身而出。至於閨蜜洛莉，經歷各種波折之後，與梅爾心生齟齬，但最終還是在梅爾的擁抱裡釋懷。有評論贊這是《東城夢魘》的獨到之處，“真實刻畫了現實生活裡的一羣當代女性，並不是我們總能在電視上看到的。”
故事的結尾，是梅爾走向兒子自殺的閣樓。梅爾會因此與過去的自己和解，完成自我救贖嗎？也許會，也許不會，人生沒有標準答案。如溫斯萊特在訪談中所述，她在這部劇裡想要演繹的是人類的故事和真實的情感，“它其實不是小鎮犯罪劇，而是關於社區的，關於個人的悲痛、憐憫和寬恕。”
2021年07月06日 0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