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在臺灣》離開臺北的那天早晨,飄着小雨
離開臺北的那天早晨,飄着小雨。輕輕飄出的雨滴,就像我的淚珠一般。
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是要到來的。但是,我的內心充滿着矛盾:一方面,因爲疫情的考量和接下來的打算,我希望早些結束學業回家;而另一方面,我覺得兩個多月回到臺北時間實在太過倉促,更希望在臺北待得久一些,再久一些,這樣還能夠去一些還沒有涉足的地方,還能夠更從容地和各位師長、朋友道別。
實際上,從10月以來,我幾乎是每天都抽出一部分時間,和輔大、政大的一些老師、同學共餐道別。每次吃飯的時候,總是先互相寒暄,然後道別的時候也是面帶微笑地互道珍重。同時,爲了11月5號的答辯,10月底前後也是異常忙碌,針對可能的修改點和提問點,我都要認真準備。離別的憂愁與悲傷,也就因此暫時壓了下來。
然而,當我下了捷運,走進機場的時候,悲傷的情緒一下就涌上來了。在候機的時候,我剛好遇到了一位同樣飛上海的大叔,大叔看我大包小包,就和我攀談了起來。我向他分享了我的七年經歷,不經意之間,淚水便流了下來,說話時也帶着哭腔:
「其實,我真的很留戀這裡。我捨不得走。」
是的,當離別一下子走到面前的時候,一想到七年間的酸甜苦辣和點點滴滴,心中的五味瓶一下就被打翻。
起飛前,兩位輔大時期的同學特意過來相送。這時,我的眼淚收起來了,強作歡笑,我不希望他們看到眼眶紅起來的我。道別的時候,也並沒有「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而是一起拍下照片,旁邊的同學還抱着我打算帶回家的體重計,繼續拿我的減肥大業開涮。
就這樣,情緒還算平和, 一直到,走進登機門之前。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在上飛機的滑梯前一直想在窗外多看一眼,眼眶又溼了。
登上飛機,坐定之後,一直在看着臉書上各位好友的留言祝福。因爲航班人比較少的緣故,大概只有20分鐘後,飛機便關上艙門,進入滑行的階段。飛機在桃園機場的跑道上快速滑行,不久,便昂首起飛,飛向千里之外的故鄉上海。
那一刻,我的淚水,決堤了。被壓抑已久的悲傷,終於宣泄出來。窗外的土地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因爲下雨的關係,窗外很快就被雲層所覆蓋,土地一下就掩藏在白雲之中。
第一次,我覺得坐飛機看窗外,真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
一想到幾天前,輔大的習教授在帶完我參觀忠烈祠等地後,送了一套他自己只穿了兩三次的西裝,只是希望我在答辯的時候穿上。雖然因爲學校上學期不提供碩士袍,自己沒有機會穿上政大的袍子,到處拍照打卡了。不過,這件西裝成了最好的「碩士袍」,穿上它,就能感受到老師的殷殷期望和祝福。
一想到這一個月來,近乎每天都和自己認爲重要的朋友們道別:在上海受困的時候,我常常在祈禱自己還能再和臺灣的師友有認真道別的機會。後來得償所願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打開messenger,去和一些我在乎的老師和朋友約定時間和地點,共餐話別。話別的時候,離愁別緒都不是主調,氛圍反而是比較輕鬆和愉快的,大家都一定會互道「後會有期」。雖然,這個「期」,不知何夕。
一想到這半年來受到的委屈,因爲疫情和兩岸關係的疊加效應,我即使在6月已經寫完論文的情況下,因爲無法來臺完成畢業手續的關係,導致只能遲到四個月纔拿到了學位證書。甚至,在8月初,我還見證了臺灣有關部門極其令人不齒的言而無信,就一個出門接電話,差點斷了我們的回臺之路。其中的憤懣、無奈、委屈,又能向誰道?
更不要說,這七年來,各位師長親朋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霎時,淚如泉涌,像極了舷窗外流動的雨滴。
作爲比較早赴臺求學的陸生,我深感我們是兩岸交流紅利的獲益者,我很感激能夠獲得這個難得的求學機會。同時,臺灣給了我一種與衆不同選擇,在這裡可以看到不同的歷史敘述,有着大陸很難看到的一些歷史資料,有富而有禮的各位恩師,一切讓我既新鮮又期待。而伴隨着臺灣求學的一步步深入,我逐漸感受到臺灣對我們而言,可以是一種特別的生活方式:在臺灣,捷運和公車即使塞得滿滿的,總會有幾個博愛座留着;在旁邊的飲食店就餐的時候,熱心的老闆總是會爲說着大陸普通話的學生們多加一點菜;在學校,總會有老師、同學,不計回報地帶領着大陸學生們出出遠門,走走看看,即使,我們也看到了他們眼睛中布的血絲……
由於一些衆所周知的原因,臺灣的一部分言論對陸生並不友好,甚至是帶有敵意的。但令我們寒心的是,大陸一些網民對於赴臺求學的我們,也會有些冷嘲熱諷,他們會嘲諷我們爲何去「待我們很薄」的臺灣求學。
如果我說,在我回家之前,有老師知道我要答辯,送上很好的西裝;在我回家之前,有水果店的阿姨特意送一個椪柑,說路上吃別餓着;更不要說在我回家之前還有同學花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特意來機場送我。有這樣的善意,你們又如何忍心嘲笑?
在臺灣的七年求學生活,我的收穫,當然絕不僅僅是學業上的精進,更感受到的是人性中最樸素的善意與尊重。在紛擾的塵世之中,我覺得這種樸素的善,是最難能可貴的一種品質:這樣的善,是能夠心心相傳的,一旦我們感知到這樣的善,能不「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嗎?
也許,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辦法回到臺北來看雨了。那麼,我就以夢作爲唯一的行李,在美好的回憶中,時時感念臺灣的好,把我感受到的那樸素的善帶回家,分享給更多身邊的人。我一直相信,那纔是臺灣帶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在不到兩個小時的飛行後,飛機落地了,我回家了。如果說七年臺灣的求學生活,是一場美麗夢境的話,那這場夢到這時,也醒了。夢醒時,雖然還是會有「恍驚起而長嗟」的憂嘆,但就像《摩托日記》中切·格瓦拉的經典臺詞所說
What do we leave behind when we cross each frontier? Each moment seems split in two: melancholy for what was left behind and the excitement of entering a new land.
臺灣的記憶,成爲了過去。那麼,就帶着過去的美好,繼續向前,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吧。(陸軼雋/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生、政治大學歷史系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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