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遠 從印刷廠解放生命靈光

詩人陳昌遠過去在印刷廠監印時,會帶本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邊監印,邊看書,回家後再把自己的心情故事化爲詩篇。(鄧博仁攝)

轉學8次,曾被父親逼着去醫院檢驗是否吸毒,詩人陳昌遠談到自己坎坷的求學階段,驚訝自己的人生路竟然沒有走歪。他出社會後,歷經10年報紙印刷廠的歷練,天天讀副刊文章,終於在28歲獲得時報文學獎肯定,詩集工作記事》更獲楊牧詩獎。

「我的成長過程一直是自卑與悲憤交織,幸運的是,寫詩成爲我發泄情緒的出口。」留着及肩長髮,皮膚黝黑的陳昌遠,鼻樑上架着圓框眼鏡略顯文青氣息,卻掩蓋不了長年在有機溶劑爆烈噪音焠練下的滄桑,他的詩則試圖在機械、齒輪肉身之間,探索人性的幽微節奏與浮動靈光

把獨特寫出來

詩人羅智成評他的詩「文字準確彷彿外科手術,有如一部勇敢的哲學思考作品。」唐捐則評他的詩句「處處顯露經驗的刮痕,彷彿可以叫醒工廠裡一切隱秘的精魂。」

陳昌遠說,「有時我也在想,我寫詩,是否只是在假造一種氛圍而已。但寫詩讓我覺得跟別人不一樣,我有一種衝動要將那個獨特寫出來,也許不被人理解,卻一定要把那份獨特寫到最極致。」

陳昌遠1983年生於新北市,父親爲公務員,母親從事鐘錶生意,7歲那年家中遭小偷,母親的存款及行當被偷光,損失數百萬元,舉家搬至南部謀生,父親調職高雄,母親在臺南與高雄開過牛排館,童年時常寄居於臺南祖厝讓阿公阿嬤照顧。

陳昌遠坦言因爲多次轉學及與父母長期分離的關係,讓他變得孤癖,不擅處理人際關係,成績也不佳,求學過程一直在休學、轉學之間擺盪,最大挫敗則是就讀高職二年級時因長期熬夜看電視、打電動,瘦到只剩40公斤,家人懷疑他吸毒,父親帶着他去醫院檢驗。

「我永遠記得醫生的表情,一開始非常和善,把我當成病人,但一聽到是來驗毒的,那個眼神馬上轉變,把我當成做壞事的人。」陳昌遠雖然很受傷,卻放在心裡不說,直到沒多久因感冒就醫,另一個醫生診斷出他的甲狀腺亢進病症,才洗刷他的清白。

父子是否就此和解?「我到30歲那年才問我爸,你後來有去看報告嗎?他回我說幹嘛看。我想這應該表示他相信我吧。」

天監看副刊

所幸心思細膩的陳昌遠,自己在副刊的園地裡找到心靈慰藉,在字裡行間翻尋生命趣味美感,有一次讀到羅智成的詩句「我像一個努力要被粗心的文明校對出來的錯字」,「那時我感覺像被電到一樣,覺得自己也要想辦法寫出那樣飽含知識與智慧的字句。」

透過在網路PTT詩版投稿練習,與網友切磋,陳昌遠一直維持一個月創作首詩的進度,出社會之後,跟着舅舅去工地做一年粗工,之後擔任銀行催收員一年,2006年應徵進入中國時報高雄印刷廠擔任印刷技術員,一待十年,反而使他跟文學的聯結更爲緊密,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能監看到副刊版,如恰好自己的詩登在當天的版面,他更主動要求要親自監版,甚至把PS鋁板剪下來留念。

三年前懷着對文字的熱愛與嘗試,陳昌遠北上轉換跑道,擔任週刊人物組記者,試着探索別人的生命故事,增加更多生活歷練,並學着大量說話與聽別人說話,《工作記事》的43首詩,便是這段期間回顧工廠職涯優遊浮世人情,並與自己內心對話的吉光片羽,「如果整本詩集是一臺壓縮機,我想推進的是對人心的質問。」

「到現在我還是會自卑,我只有高職學歷,卻學人家寫詩,但這畢竟是我探索這個世界的方式,有時甚至只要寫下一兩句,就像寫了一整部寓言,或預示了某種人生哲學,而且充滿各種意義,我非常喜歡這種創作的過程,也期待自己能一直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