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告別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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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28日,北京發佈了寒潮藍色、大風黃色雙預警。在當晚的5、6級大風中,兩年沒有回家過年的妍妍(化名),踏上了歸鄉的列車。相比往年臘月28才能向公司請假,今年妍妍的返鄉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個月。而就在一個月前,妍妍正式接到了公司通知:她被“畢業”了。
拿着N+1的補償,妍妍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而至於還會不會再回北京,直到上車她都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離職後的那段時間,適逢北京放開疫情管控,爲了避免影響回家的計劃,妍妍“gou”在出租屋裡,整理打包這7年在北京的一切。臨行前和室友打了招呼,如果自己年後決定不回來了,拜託她幫忙處理一下,有些需要郵寄,更多的會被扔掉。“還要留在北京肯定也要搬家了,如果不打算回來,這些零碎就都斷舍離了。”
妍妍離開的公司是一家知名的互聯網門戶企業,職位是運營崗。從去年開始,公司因爲經營壓力增加等原因,進入了頻繁調整期,裁員的頻率和人數也在不斷提升。
“幾乎每個月,每個季度都有人離開,有的業務整塊被砍掉、合併,部門12個人現在只剩下一半,公司整體裁員應該比正常20%的末位淘汰規模還要大。”
妍妍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感,她的一些同事更是提前一年就已經開始準備。在妍妍的朋友圈裡,今年從互聯網公司離職的人就有七八個,都曾是被很多人羨慕的大廠,而他們也無一例外來自市場、品牌、營銷、運營等部門。這些人中,超過三個月沒有找到下家的就有3個人。其他人也毫無意外地以維持或者低於原待遇的條件下,才找到了新工作。
“裁員”無疑是今年互聯網企業的熱門話題之一。
據可搜索到的公開消息顯示,2022年以來,被曝裁員的知名互聯網公司有阿里巴巴、騰訊、京東、字節跳動、快手、百度、B站、滴滴、知乎、美團、小紅書、新浪、小米。個個都曾是人人羨慕的大廠。
就在妍妍歸鄉列車啓動的同時,脈脈發佈了一份《搶灘數字時代·人才遷徙報告2023》(以下簡稱《報告》),其中一些數字也着實耐人尋味。
《報告》顯示,2022年企業招聘總職位量同比減少21.67%,其中互聯網行業收縮最爲明顯,純互聯網職位量同比減少50.4%。
人力資源管理師丁敏表示,純互聯網崗位一般指互聯網企業中的運營、營銷、市場、品牌等純成本部門。如今大多數企業都必須面對效費比的問題,降本增效直接的方法就是縮減營銷和人力成本,裁撤冗餘人員則是最快可以實現的。
如果說2022年之前的10年,互聯網是奔赴。而在2022年甚至之後的幾年,“逃離”則成了新的互聯網關鍵詞。
繁華過後,一地雞毛。
經歷了10年的盲目擴張,幾乎每家互聯網公司或多或少都攢下了一批持續“掉血”的業務。
今年,互聯網企業止血回本的速度明顯加快,“先幹起來,資金換市場,暫不考慮盈利”的業務擴張模式被叫停。
號稱App工廠的字節跳動,除了被集中砍掉的四大在線教育業務“GOGOKID”“你拍一”“清北小班”、“湯圓英語”外,獨立電商板塊中,跨境女裝獨立站Dmonstudio、抖音盒子暫停運營,證券板塊海豚股票 App 撤銷,房產業務縮減,社交板塊的飛聊退出、派對島團隊裁撤、多閃合併至抖音。
京東旗下的社交電商平臺“東小店”、社區團購 “京喜”、京東外賣、京東同城購關停;小米旗下的新國貨會員制電商平臺有品有魚、小米快遞關停;騰訊旗下的電商平臺 “小鵝拼拼”關停。
巨頭們幾乎放棄了所有關於社交電商、社區團購的努力。
此外,對曾經寄予厚望或者屢立戰功的老業務,巨頭們也越來越懂得斷舍離。以騰訊爲例,媒體根據公開報道梳理髮現,今年內騰訊至少關停、下架16款App,包括幻核、QQ影音、看點快報、搜狗地圖、騰訊WiFi管家等曾經爆火的產品。同時29款遊戲也被裁撤,其中包括《QQ堂》《冒險島2》《胡桃日記》《QQ美女找茬》《秦時明月世界》等,在這些被裁撤的業務中,有不少是曾爲騰訊立下過功勞的。
今年12月15日,騰訊線上內部員工大會的主題就是降本增效,據媒體報道,馬化騰一改往年以鼓勵爲主的溫和風格,直接放話:
已經回到家鄉的妍妍,找了個請了年假的藉口,一直沒有告訴父母自己沒了工作。但即使在家鄉這樣的三線城市,父母對曾經是全家驕傲的妍妍也多了往年沒有的擔憂。
“回家一天多的時間,我媽都問了三次我工作的事情了。”妍妍說,北漂了7年,該見過的市面見過了,該玩的也玩過來,是時候考慮落腳的事情了,但父母的觀點是無論是北京這個城市,還是互聯網這個行業,都不是一個好的落腳地。
如果放在往年,妍妍對此的態度一定是十分堅決的:留在北京,留在互聯網。但今年她確實猶豫了。一直在運營、品牌、營銷這樣的純互聯網崗位間兜兜轉轉,7年的大廠經驗“突然一下就覺得不值錢了。”
據脈脈發佈的《報告》顯示,在2022年重點新經濟領域職位量增長率中,碳中和、新能源汽車、芯片也的招聘需求量呈翻倍增長,分別爲296.9%、198.9%和142.5%。其中,人工智能、電子芯片和新能源汽車,也是最缺人的行業,雖然報告中指出這些行業也最喜歡挖互聯網人,但流動性較好的職位基本上都是算法工程師等研發崗位。儘管最終能夠從純互聯網流動到新興行業,也還是會面臨巨大的薪資落差。
“像我們這種崗位的人,基本上很難流動到科技企業。即使還在互聯網企業中流轉,多數人肯定會面臨降職降薪。”妍妍說。
丁敏表示,未來一段時間,職業需求的不確定性有增無減。求職的困難多,跳槽的風險也大。多數人會處於“想但不敢動,求卻不能得”的狀態。傳統互聯網行業中的成本崗位需求會持續減少。新興行業和新業態的職位需求中,高端和基層這一頭一尾的崗位流動性會比較大,壓力自然也大。中層崗位除了遇到面臨整條業務線被裁切的情況,多數人和多數崗位“gou”的機率更大。
今年35+的青青(化名),5月從一家共享設備企業離職,從事的也是品牌公關工作。因爲受到疫情影響,業務場景急劇縮減,公司也開始裁減人員。
青青離職後,還是很快地無縫銜接了一家傳統企業,但由於對職業前景,職場環境等理念存在不小的差距,2個月後她主動離職了。至此直到現在,也沒有再找到新的工作。
在這其間青青也曾嘗試過創業和兼職,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青青確實感覺到,今年互聯網公司的職位需求少了很多。11月到12月期間,她只接到了一家企業的面試邀約,但也沒有了後文。企業對人才的需求,也已經不僅滿足於求職者某一方面的專長,而更希望從市場到品牌,從營銷到公關全能幹。
已經在北京成家生子的青青確實感覺到了的壓力,愛人同樣在互聯網公司上班,也曾經歷過三個月找不到工作的情況。雖然現在每天上下班通勤要2個多小時,對職場環境和現在的工作也不滿意,每天都會嘟囔想要辭職,但就是“一直不敢”,咬牙堅持。“我現在每天也要開導他,家裡現在需要他頂住。”
青青將更多的希望寄託在明年春天,“但誰也不能肯定什麼時候能找到工作,只盼望着整體環境的復甦能給一些行業帶來新的機遇。”
對於求職意向,青青還是偏向於大互聯網科技圈,也包括人工智能、芯片、新能源汽車等新興行業。而對於崗位的轉型,青青則感覺機會不大。
妍妍也給自己定了一個初步的求職規劃,從上家公司離職後到春節前,堅持不懈地投遞自己擅長的職位,適當放低要求。如果還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契機,明年春節過後將轉向一些新興行業和新業態,並把目光從北京轉向廣州、深圳、杭州,甚至是成都、重慶、長沙這樣的新一線城市。
“明年春暖花開的4月,就是我給自己的最後期限。”妍妍說。
從告別家鄉到告別北上廣,從告別親友到告別同事,從告別大廠到告別互聯網。三年來,平凡人的告別,總是以艱難的選擇開頭,最終以抗住生活的風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