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演員祖峰:一把“老槍”,一擊中的

11月1日,電影《老槍》正式上映。此前,該片曾在去年11月摘得第3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藝術貢獻獎”,並在今年5月第31屆大學生電影節上,作爲優秀國產入選影片入圍,主演祖峰斬獲“最受大學生歡迎年度男演員”。

電影《老槍》海報

《老槍》是高朋導演首部獨立執導的大銀幕長片作品。北大教授戴錦華在談及觀影感受時直言:“槍戰戲打破了好萊塢和港片的範式,用一種全然不同的視覺節奏和調度節奏,帶來飽滿的張力和視覺衝擊,帶來一種全新的視聽構造。最後的槍戰戲非常漂亮,酣暢滿足。”

片中祖峰飾演的顧學兵是一個同時代脫節和周遭社會格格不入的人,面對工廠內種種亂象,他礙於情面引而不發;面對同小金(秦海璐飾演)間的愛情,他表現羞赧,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只在片尾,面對好友的背叛與惡勢力執火明杖的搶劫,他仿若殺神附體,並在“精力回收”後開出了最後一槍,一擊中的。

導演高朋在此前接受採訪時表示,這是一個完全爲祖峰量身打造的角色,從拍第一場戲開始,顧學兵就“活”起來了。“他像是劇組的靈魂。主演的英文叫Leading Actor,他如何leading?不一定只是戲好,還有他的性格魅力和專業素養。”

似乎也是在蓄勢待發,這部在祖峰50歲時上映的《老槍》,同主演的內心世界也形成了某種互文。恰如顧學兵的那句臺詞,“當你狀態最好的時候,打出最好的那一槍,那個時候,就什麼都聽不見了。”瞭解祖峰的人都知道,這是位訥言敏行的主,習慣於讓演技說話,自己則總是躲在角色的後面惜字如金。

近日在北京,祖峰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在他看來,不管是早年在《潛伏》中飾演李涯,還是此次出演的顧學兵,角色身上的某種特質也同自己的某些氣質相去不遠。

演員祖峰

“對於對、錯認定的那份執着還在心裡,只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可能棱角會磨平一些,變得圓融,但圓融我不認爲就是一種妥協,也許是我們更寬容了。因爲我們會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這中間還有很多別的顏色,也許在過錯背後還有很多難言的苦衷,才組成了這個紛繁的世界。同樣,在電影藝術的世界裡也是如此,需要有不同的聲音和視角,《老槍》就是一部不一樣的電影,我相信它也會找到喜歡它的觀衆。”祖峰說。

【對話】

“每個男人心裡都還會有一個少年的自己”

澎湃新聞:都知道你日常喜歡書法,聽說片名“老槍”二字就是你的墨寶,能不能介紹下題寫片名時的心境和書法的體例?

祖峰:之前和高朋導演聊的時候,他就提出過,峰哥,這次的片名你得寫,我當時也就答應了下來。有一天空閒在家,我就拿出大紙咔咔寫了好幾張,墨跡不是很快就乾涸,寫完一張就往地上扔一張,讓它們在地上晾乾。這時候恰好家裡養的加菲貓跑過來,他已經8歲了,還是很調皮,“咚”就跳在這些紙上打滾,我用手機隨手拍了一張定格的照片發給高朋,結果他和我家貓“選”了同一張,就是現在這部電影片名的樣子。

片名“老槍”由祖峰書寫

從字體說,我寫的“老槍”應該算是榜書裡的行書,本身尺幅就比較大,而且在寫這兩個字的時候毛筆有點枯,也有枯筆焦墨的效果。這兩個字看上去比較拙,有點笨笨的感覺,可能就像我在電影裡飾演的顧學兵一樣,他在現實生活中也不是那麼遊刃有餘。

澎湃新聞:提到《老槍》的片名,我首先想到了“茜茜公主”施耐德出演的那部法國二戰片。那部電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曾被上譯廠引介進國內,我想你也一定看過。引而不發、一鳴驚人,某種意義上顧學兵和於連醫生也有相似之處。

祖峰:沒錯,法國電影《老槍》在當年很有名,我後來在電視上也看過很多遍。聽說那部電影取景的村子,裡面的古堡現在還是個旅遊景點。菲利浦·諾瓦雷飾演的於連醫生,爲了給妻女報仇把來犯的納粹官兵全給幹掉了。他出演過很多電影,《天堂電影院》裡的放映師老爺爺也是他飾演的。

高朋導演當時給我劇本的時候,我一看片名也叫《老槍》,很自然就會產生聯想。其實於連醫生也是個看上去文質彬彬,不是個那麼孔武有力的人,和顧學兵一樣,只有被碰觸了底線纔會絕地反擊。

祖峰 飾 顧學兵

澎湃新聞:高朋導演的《老槍》,有四位編劇參與劇本的寫作。你讀完劇本後覺得哪一點最讓你心有慼慼?

祖峰:高朋把劇本給我的時候,就講了希望我來出演顧學兵。我在看完劇本後,覺得這雖然是在講一個成年人的故事,但它還是在寫一個男人的成長。

顧學兵是一個晚熟的人,早年他一直在封閉的射擊隊訓練、生活,造成了他進入社會後同周遭的人和事都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他在社會上的成長,雖然也反覆被社會捶打,甚至碰得頭破血流,但他身上那股不隨波逐流,不被現實環境所束縛的勁兒一直都在,這點我覺得很可愛,也很迷人。

其實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會有原初的那股力量,只是在我們成長過程中,不管是外界壓力也好,還是個人趨利避害的本能也罷,或者說我們的心胸更能去容納些別的東西,會把這個力量慢慢地藏起來。

澎湃新聞:今年你就50歲了,所謂“知非之年”,是不是接演顧學兵也有你自身情感的投射?

祖峰:我不太瞭解女人,但我想每個男人心裡都還會有一個少年的自己,網上不也有句話,“男人至死是少年”嘛。那種曾經的蓬勃,想要立志改變世界的種子可能還在心裡,對於對、錯認定的那份執着還在心裡,只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可能棱角會磨平一些,變得圓融。但圓融我不認爲就是一種妥協,也許是我們更寬容了。因爲我們會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這中間還有很多別的顏色,也許在過錯背後還有很多難言的苦衷,這才組成了這個紛繁的世界。

澎湃新聞:《老槍》這部電影是何時開拍的?

祖峰:《老槍》是2022年開拍,總共拍了五個多月,其中還因故暫停拍攝兩個多月。我覺得顧學兵和我之前在《潛伏》裡飾演的李涯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是在一條快要沉沒的破船上,周圍的人都在想着如何求生,各種齷齪的人和事都有,但他們還是在堅持着自己的信念。可能在我身上的某些氣質,同他們也沒有隔得太遠。

導演高朋(左)和主演祖峰在片場

那把老槍,“給我圖紙,我就能給做出來”

澎湃新聞:《老槍》的背景是上世紀80年代東北工廠,你作爲主演,80年代正是青蔥歲月,而且在百年名校金陵中學就讀,肯定也幫助你形成了自己的三觀以及對社會的觀察。對於電影在時代質感的還原上,你提出了哪些建議?

祖峰:高朋導演是1984年生人,我年長一些,主要還是他和美術老師在拍攝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我是1992年參加工作,在國營大廠裡呆過,1996年又去到北京電影學院讀書。所以我對那個時代的工廠還是比較瞭解,那些國營大廠本身就像一座功能完備的城市,除了有自己的職工食堂和醫院,還有自己的幼兒園、學院,包括郵局,當時叫所謂的“企業辦社會”,一家這樣的國營大廠就是一個“小社會”,你想想,電影裡顧學兵所在的廠就有八千名職工,這不得了的。《老槍》的拍攝地是在東北一家特殊金屬廠,他們當時已經要搬遷了,借給我們使用,現在應該已經廢棄了。

澎湃新聞:看完《老槍》的電影后,你個人感覺裡面時代氣息的還原有哪些印象深刻?

祖峰:因爲我們都是實景拍攝,多數時候這個廠子本身的陳設在那,呈現出的質感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當然了,美術師也會做許多調整,比如片中幾位主演的家所在的工廠宿舍,那幾排樓要怎麼放置,室內陳設要補充哪些道具。包括片中保衛科的辦公室和槍庫,美術組都做了很大的改造。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小到辦公室的一張桌子,它首先要有年代感,同時它在室內怎麼擺放才能方便拍攝,都要考慮到。

要說年代細節,這部電影裡有很多。比如說小金(秦海璐飾演)騎着平板車去倒舊衣服,80年代我小時候就見過,當時國內沒有那麼多款式新穎的衣服,也沒有正規渠道進口衣服。這跟現在的古着店、買手店的概念還不一樣,那個年代國門剛剛打開,人們的觀念開始改變,但市面上的供應還不豐富。

《老槍》劇照

澎湃新聞:開拍前,你同這家特殊金屬廠的保衛科應該也有過接觸,從他們身上你發現了哪些生活演好保衛幹事的細節?

祖峰:那個年代的大廠保衛科幹事跟公安警察是差不多的,都屬於一個系統,尤其是像國營大廠裡的保衛科,在1996年國家頒佈《槍支管理法》之前,他們是可以配槍的,只不過他們負責的就是自己所在工廠的治安秩序,查處廠內的治安案件。接觸那些真實的保幹(保衛幹事)後,他們更像片中老田(邵兵飾演)、剛子(祝海鈺飾演)這些人,大都是退伍軍人出身,比較魁梧有力。相反顧學兵因爲是射擊運動員出身,射擊運動員都不是肌肉型的,往往看上去都是文質彬彬的,氣質上更像是知識分子。

之前我也拍過一些警察戲、警匪劇,在跟刑警交流的時候,也能觀察到他們作爲執法者常常要面對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包括有時候還要化裝偵查,爲了工作身上多少也會帶有一些粗獷勁兒,必須得顯得厲害,要不然震懾不住犯罪分子。這次老田身上就帶有這種氣息,我飾演的顧學兵還不大一樣,他身上氣質更偏文雅。

邵兵 飾 老田

澎湃新聞:說到國營大廠,你就在南京汽車製造廠工作過,是不是這段經歷也讓你在此次表演中更容易就進入到角色?

祖峰:我在南京汽車製造廠工作了4年。提一個車型,依維柯,90年代在國內非常有名,就是南汽出產的。當時依維柯是從意大利引進了一條生產線,我所在的是另一條生產線,製造純國產的客車,車型名字特別有時代感,叫作“躍進”。

在“躍進”生產線,我負責的部分是製造發動機。再具體點,發動機有個部件叫作曲軸,要用車牀來車,所以製造曲軸是個大車間。鑄造好了的工件拿到這裡,先粗加工,然後再半精加工,我是在半精加工的這道工序工作。當時廠裡剛引進了一臺數控車牀,班組看我剛進廠比較年輕,就讓我負責電腦操作,通過輸入數字,調整車刀進退的尺寸。多少算是技術工種吧,包括刀頭如果壞了,還要手工操作換刀頭。我也是在那時就接觸了電腦,後來圈裡朋友要裝電腦什麼的,也都找我。

澎湃新聞:電影中顧學兵一直在製造一把專屬自己的“老槍”,你有工廠工作的經歷,還有篆刻的本事,是不是也參與了這把道具的製造?

祖峰:對於在工廠工作過的人而言這並不難,我原來學的就是機械加工,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車工,用各種各樣的機牀去加工零件。同時我也會學過鉗工,是用手操作工具加工零件。說句半開玩笑的話,你只要給我圖紙,我就能給做出來。具體到電影裡顧學軍的那把槍,基本上還是美術師做的道具。我看到他先從兩塊木頭間掏出一個洞,然後再用木銼去除多餘的部分,做出貼合手掌的弧度,最後還要用砂紙打磨做拋光。

澎湃新聞:顧學兵的身份是一名因傷退役的氣手槍運動員,想必你也會到職業射擊運動隊去體驗生活,比如射擊時要沉肩曲肘,這些要領如何含化進表演?

祖峰:我本人其實就對射擊運動感興趣,不是因爲拍這部戲纔去關注它,之前就去靶場練習過。每一屆奧運會,咱們中國隊拿第一塊金牌或者獎牌一定是射擊項目,因爲這個項目(比賽日期)往往排在前面。從1984年奧運會許海峰爲中國隊摘得歷史上第一枚金牌,到之後的王義夫、杜麗的比賽,包括今年巴黎奧運會上兩位00後小將黃雨婷、盛李豪的比賽,我是一路看下來的。

體育比賽裡的手槍射擊項目,分爲氣手槍和小口徑手槍,氣手槍用於10米項目;而小口徑手槍用於25米和50米項目,前幾年的東京奧運會上50米項目取消了。顧學兵射擊運動員的身份設定,他是練小口徑手槍項目,所以電影裡他在退役後,自己做的那把槍應該是小口徑手槍,口徑雖然小,但也是靠火藥燃氣推動子彈發射。這次爲了呈現出真實感,導演和劇組做了大量的功課和調研,可以說電影裡出現的每一把槍都經過精心考證,每一把都有出處。

澎湃新聞:我提兩個細節,一場戲裡顧學兵給耿曉軍(周政傑飾演)做示範,中指靠上其餘三指靠下夾住一張白紙,這如何能看出人的射擊天賦?

祖峰:這主要是看你要是想練習射擊,有沒有這個耐力,因爲在持槍的時候手是不能抖動的。我們都知道當你拿起一件重物的時候,手往往並不抖動,越是拿起輕的東西,越容易抖動。這就像電視臺的攝影師,扛着大機器拍攝時挺穩定的,拿着手持攝像機拍攝,有時候反而會抖動。

《老槍》劇照

澎湃新聞:最後一場戲,顧學兵向匪首射出精準一槍時,我注意到你在扣動扳機前,有一個左手插兜的動作,顯示了人物的“精力回收,氣定神閒”,談談你在這場戲的設計。特別的,今年巴黎奧運會上,土耳其射手優素福·迪凱一身休閒裝,也是單手插兜射擊,他的比賽小視頻在網上廣爲傳播,和顧學兵開最後一槍時的狀態就很像。

祖峰:哈,那個視頻我也看到了,網友還說他像是一名“殺手”。可能大家對射擊運動還不大瞭解,我之前拍過一些刑偵劇,這次也同職業射擊運動員接觸過。警察用手槍射擊的姿勢,都是雙手持槍正面對着目標開槍。但在射擊比賽中,氣步槍當然也要雙手持槍,在氣手槍、小口徑手槍射擊時,運動員都是軀幹側對着目標,單手持槍,另一隻手一般都是插在兜裡,這是他們的習慣動作。

當時拍這場戲時因爲恰逢下雨,加上要連戲,所以這場戲斷斷續續拍了好幾天。不過非常有意思的是,在拍攝顧學兵打出最後一槍時,之前一直是陰天,而那天天空突然就放晴了,太陽都出來了,導演和攝影師都覺得很好,有種好的寓意。

澎湃新聞:片中那場顧學兵和耿曉軍押解盜竊廠裡設備的嫌犯去公安局,中途被廠領導截胡,面對耿曉軍的質疑,那一刻在電影音效的配合下,顧學兵耳鳴的生理性痛苦和內心的道德自責是裹挾在一起的,談談你的表演。

祖峰:顧學兵就是因爲一隻耳朵的聽力受損,幾乎失聰而退役的,這是導演和編劇在文本創作的時候就給這個人物設定好的貫穿線。電影裡他出現耳鳴的症狀有兩三處,開場就是他去醫院做聽力的定位測試。我的理解是,這種耳鳴症狀有時候也是心理性引發的,伴隨着他對真實社會的格格不入而產生。

祖峰(右)和劇組槍械師探討持槍姿勢

“演戲的時候我更喜歡藏起一些東西”

澎湃新聞:電影中顧學兵和小金的感情戲份,包括給小金唱“是誰在敲打我窗”,你的表演非常剋制含蓄。

祖峰:在那個生活節奏極爲緩慢的年代,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十分含蓄。影片中的顧學兵雖然沒有向小金錶白示愛,但是在我看來,他們彼此瞭解,很多事情無需言語表達,在相互陪伴的過程中,他們早已把對方當作家人了。顧學兵比較晚熟,追求小金時也特別羞澀,雖然互有好感,始終沒有明確地挑破那層窗戶紙。

秦海璐 飾 小金

澎湃新聞:片中顧學兵和田永烈間的兄弟情誼也被你和邵兵演繹的絲絲入扣,二人間也有多場對手戲,都是演藝界的老行尊,談談片場的交流故事。

祖峰:某種意義上,他們間的關係就像是顧學兵和耿曉軍之間的關係,一個社會小白的身邊有這樣一位成熟的男性可以保護他,指導他。顧學兵同周遭的社會格格不入,老田在他身邊就像兄長一樣,給了他很多關心、關照,他也很認這位大哥。他們從小在一個環境下長大,一個從軍、一個去了射擊隊,最後又都回到了工廠,是保衛科裡的同事。在廠子裡,可能除了小金之外,顧學兵也就老田這麼一個能交心的朋友。所以在老田黑化之後,顧學兵是很崩潰的。

在電影學院的時候,崔新琴是我的老師,崔老師也教過邵兵,我們倆算是同門。在片場更多的時候還是各自對人物內心戲的揣摩,比如他就設計了一個抽菸的動作,抽菸的時候,燃着的那頭永遠是扣在手心裡的,這就和人物曾經上過戰場的經歷有關,在陣地上不能見到明火,否則就可能會招致敵人的冷槍。對於我來說,當然也做了很多準備和設計,但在演繹這個人物的時候,可能並不一定都要呈現出來,演戲的時候我更喜歡藏起一些東西。

《老槍》劇照

澎湃新聞:你身上的這種書卷氣,是不是也和小時候在南京的生活環境有關係?

祖峰:我的父親是建築工程師,母親是南京汽車製造廠的工人。和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小孩子差不多,我小時候也沒什麼玩具,自己動手做火柴槍,滾鐵環什麼的。在金陵中學讀書的時候,學校旁邊就是金陵畫店,裡面除了賣書畫,也賣篆刻的章料和刀具。我記得當時的章料和刀具都很便宜,同學們就買了來,自己琢磨着怎麼在章料上刻字。中學裡有書法課,但沒人教篆刻,也不像現在上網一搜都是教學視頻,就是刻着玩,但我從來沒把手劃破過。這可能是我少年時代第一個正經的愛好。

從金陵中學畢業後,那時企業的效益還很好,我讀了三年中專。1992年,18歲直接進了工廠,可以說一下子就踏入社會,一開始也是覺得手足無措。當時工廠裡還有師傅帶着,有些工人師傅都快退休了,你竟然和他們是同事(笑)。工友們對我的評價都是,這孩子身上比較學生氣。我從小喜歡看電影,工作後才知道有北京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1994年報考電影學院,考了三次,1996年考上了(笑)。

澎湃新聞:從業近三十年來,你貢獻了很多銀幕上的經典形象,同時也執導過個人的影片《六慾天》,這次同青年導演高朋合作他的大銀幕處女作,談談對當下青年導演的觀察。

祖峰:《老槍》雖然是高朋導演的處女作,但他之前拍過電視劇,也拍了很多廣告。他拍電影還是挺穩的,第一次見面交流就覺得他已經很成熟了,不管是談人物塑造,還是敘事節奏、影像風格都很篤定。對新人導演的評價有一個指標,就是成片的完成度,拿到劇本後經過拍攝、剪輯,有時候你會覺得跟看劇本時的願景差很遠,但是《老槍》既有文學作品裡的詩意,成片也超過了劇本給出的文字的力量。

澎湃新聞:不管是《潛伏》中的李涯,還是此次《老槍》中的顧學兵,我們都能看到你不僅呈現了角色的信念感,也演繹了自己作爲演員的信念感。當年從北電畢業後你曾留校教授表演課,請回憶下怎麼給學生們教授演員的信念感?

祖峰:在業內有句話,和動物尤其是同小孩子演戲是很困難的,這在於小孩子的信念感極強。他們在玩過家家時,你演爸爸,我演媽媽,抱着個塑料娃娃餵飯、打針,很容易就相信這是真實的。但作爲成年人,當你拿到劇本,就知道這是虛構的故事。所以我在教課的時候會告訴同學們,你們得像孩子一樣“輕信”。好演員往往都是內心單純的,心眼太多的人顧慮就多,這演不好戲。在影視劇的片場起碼還會創造個真實的環境,在戲劇舞臺上,透過“第四堵牆”就是面對觀衆,這種“輕信”對於演員而言尤其重要。

澎湃新聞:提到戲劇舞臺,很多年前我看過你和周韻主演的《愛情的印象》,在北京人藝的實驗劇場。

祖峰:大概演完《潛伏》之後兩三年,我和胡軍、秦海璐、周韻合作了電視劇《金婚風雨情》。可能在周韻的印象裡,我是個熱愛表演,專注投入演戲別的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之後就邀請我出演了《愛情的印象》。這部戲的編劇是翻譯家李健鳴老師,她是史鐵生先生的老朋友,把他的《務虛筆記》改編成了一部話劇。全劇就我和周韻兩位演員,可以說是個挑戰。

我第一次出演話劇是1997年的《四季愛情》,也是在北京人藝小劇場演出,中戲93戲文系的三位剛畢業的朋友寫的劇本,其中就有郭俊立導演。2006年,郭俊立又執導了話劇《我愛愛情》,也是邀請我出演。《愛情的印象》是我出演的第三部話劇。未來有機會,我當然還是想演話劇,話劇演出演員可以根據每場的演出狀況,包括觀衆的反饋,每一場演出都能做出調整,演員的自主性更大。電影畢竟是導演的藝術,對於演員來說,創作方式雖然差不多,但導演在剪輯臺上擁有最終決定權。

澎湃新聞:最後一個問題,談談你對於未來藝術人生的規劃。

祖峰:我這個人比較隨性,雖然在過往的人生中有一些節點上的變化,但總體上我比較隨遇而安。希望還是能遇到好的劇本,同專業的人合作吧,這樣就比較省心。

今年上半年,我相對比較閒,待在家裡就是享受生活,看看書、寫寫字,也玩遊戲“吃雞”(一種射擊類手遊)。有時候也會約着朋友一起打籃球、打網球。原來我也踢球,和全勇先老師組織的“天狼星”編劇足球隊踢過比賽,我還跟他開玩笑,你們受傷了不耽誤工作,我這要是踢傷了就演不了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