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睒睒一鳴驚人
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何珊珊
70歲的中國首富鍾睒睒,公開要一個道歉,很難不震驚全網。
作爲農夫山泉(09633.HK)創始人,鍾睒睒近年來十分低調。在經歷2024年漫長的輿論風暴以及母親去世的悲痛之前,鍾睒睒上一次公開露面還是2020年。鍾睒睒先是作爲萬泰生物(603392.SH)實控人與董事長參與上市敲鐘,隨後農夫山泉也赴港上市,當名下兩家上市公司股價節節高升,鍾睒睒業在胡潤百富榜上連續三年蟬聯中國首富。
而今年2月,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後逝世,農夫山泉和鍾睒睒因與娃哈哈的過往而被推向輿論風暴中心。9月16日,農夫山泉(HK9633)收盤價爲24.35港元/股,創上市以來新低,較今年5月的高點47.09港元/股的收盤價,總市值更是蒸發超2500億港元。11月21日,農夫山泉收報30.75港元/股。
面對洶涌的網絡輿論,農夫山泉官方多次予以澄清和回擊,卻收效甚微。
11月19日,媒體記者出身的鐘睒睒在江西贛州出席活動時,再次對應今年以來的輿論。時代週報記者獲取的一份現場錄音顯示,鍾睒睒公開表示,要求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以及各類自媒體、平臺道歉,並要求網絡平臺“立即撤除對我個人名譽權的侵害言論、圖片。”
一名接近此事的知情人士對時代週報記者透露,“今年以來農夫山泉受到的網絡攻擊較多,在抖音和今日頭條等平臺有許多負面。農夫山泉曾找到字節相關業務對接人士,希望將負面消息‘清零’。當時已經處理了部分不實信息,但此事由於種種原因未能達成農夫山泉的全部要求。”
11月21日,時代週報記者就此事向今日頭條及農夫山泉方面求證,截至發稿未獲正面迴應。
風波持續近一年,鍾睒睒,爲何再次站出來?鍾睒睒“一鳴驚人”的背後,隱藏着怎樣的目的?
鍾睒睒簡介 圖源:農夫山泉官網
要求道歉背後:鍾睒睒再遭遇危機時刻
上述錄音顯示,在活動現場,鍾睒睒回顧了自己的商業之路,以再次表明自己不僅僅只是一個“賣水的企業家”,農夫山泉也不僅僅是“賣水的企業”,而是一個紮紮實實做農業出身的企業。
首富之路並非一帆風順。
1988年,鍾睒睒告別記者工作,一頭扎進茫茫商海。他曾四處籌措資金,借了30萬在海南種蘑菇。但在海南島早晚變幻莫測的天氣下,不僅蘑菇的生長被扼殺,還陷入高昂的成本泥沼,基本以失敗告終。
1993年,鍾睒睒又在海口成立海南養生堂補品有限公司(後更名爲養生堂有限公司),成功推出了龜鱉丸等產品,積累了一些資本。
時光流轉,1996年成爲鍾睒睒商業生涯的重要轉折點。彼時,鍾睒睒捕捉到瓶裝水市場的潛力,農夫山泉應運而生,而一句“農夫山泉有點甜”的廣告語,更是讓鍾睒睒從此在飲用水市場穩佔一席之地。隨後他又不斷拓展業務版圖,茶水、果汁、咖啡等品類不斷誕生。
但鍾睒睒並不滿足於飲用水生意。
2014年,他注意到贛州的橙子具備更高的利潤空間,期望通過標準化種植和產業優化提升橙子的價值,隨後入局橙子種植產業。期間,團隊先後遇到橙子榨汁味道不好、黃龍病減產、荒年少收等難題。爲了解決問題,研發團隊前往巴西、西班牙、美國佛羅里達等世界各地考察,花了7年時間攻克榨汁味道問題,又通過提高橙子收購價格穩定了農民生產。
據鍾睒睒在11月19日的活動上介紹,橙子年產量已從2015年3.1萬噸增長到如今的17萬噸左右。
自2013年“標準門”事件發生後,鍾睒睒很少再出現在媒體的聚光燈下。直到2020年,66歲的鐘睒睒接連收穫兩家公司上市,一時風光無兩。
2024年,鍾睒睒又遭遇了危機時刻。
2月25日,鍾睒睒因悼念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後被網民指責缺乏誠意,捲入輿論漩渦。另一邊,農夫山泉在經典紅瓶礦泉水市場之上,推出低價的1元綠瓶純淨,並在綜藝、地鐵、等地發佈投放大量廣告。很快,網絡上出現了大量關於農夫山泉產品包裝存在日本元素的輿論,一些惡意的言論甚至蔓延至鍾睒睒本人以及其兒子、家人。
圖爲張一鳴
8月10日,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對話》欄目播出了一期長達1小時的節目,主題是《鍾睒睒:理想主義的瘋子》,鍾睒睒對首富、流量,到爭議、網暴、接班人話題均予以迴應。但這些公開聲明和迴應並未起到消解輿論的作用,民族情緒之下,農夫山泉的產品遭到抵制,經營情況也受到影響。
農夫山泉2024年中期業績報告顯示,今年網絡上出現大量對農夫山泉和創始人的輿論攻擊和惡意詆譭,對品牌及銷售產生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使得農夫山泉包裝飲用水產品營收首次出現大幅下跌,較2023年上半年同期下降18.3%。
對於輿論攻擊和惡意詆譭,鍾睒睒也在現場發言中提到,“網民給我的照片貼上小鬍子扮成日本人,這種污衊的傷害是非常大的,所以不要以任何所謂‘避風港’原則進行搪塞,我請求抖音、今日頭條立即撤除對我的個人名譽權的侵害的言論、圖片,並向我個人和我家屬道歉。”
針對網上關於兒子國籍及企業所有權的傳聞,鍾睒睒予以堅決否認:“我兒子36歲了,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我並未給予兒子任何股權,農夫山泉永遠是中國企業,其所有權歸屬於中國。”
今年3月,鍾睒睒母親去世時,他曾在朋友圈寫道:“母親身體健康,沒有基礎疾病,因爲我被莫名網暴,累及母親,爲我所憂,於3月11日下午去世,萬分悲痛。95歲的老母親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原本認爲母親有望活到百歲。母親去世後,就感覺無依無靠了。”近日在活動現場提到老母親,鍾睒睒仍一度哽咽。
央視採訪鍾睒睒 圖源:農夫山泉官網
首富也難逃推薦算法之困?
面對盤旋在頭頂遲遲未散的烏雲,鍾睒睒在接受央視財經頻道訪談時曾說:“天一定會亮,我堅持到天亮就好了。”
而在11月19日的活動現場,除了再次迴應輿論,鍾睒睒也向“推薦算法”刺出一劍,這又引發了新一輪輿論。
據農夫山泉方面向時代週報記者提供的現場發言顯示,鍾睒睒提出:“在現代技術的互聯網上實施‘野蠻人的叢林法則’,是對人類科技文明的褻瀆。有人利用了算法,屏蔽了很多角度來的消息,搞對立打造反面角色獲得流量,有組織地引流、限流,沒有原則,隨心所欲地刪稿,把網絡變成技術、算法,變成了玩弄民衆智商的遊戲。盈利性質平臺企業必須承擔法律責任。”
除了抖音、字節頭條的算法問題,鍾睒睒最後喊話,“一切對我個人有過謠言傷害的媒體、自媒體,我在等待你們誠懇的道歉!”
那麼,互聯網平臺出現大量負面信息對個人名譽造成影響,平臺是否有責任?算法真的是這場輿論風波的罪魁禍首嗎?算法是否應該爲網絡的惡意買單?
北京威諾律師事務所合夥人韓少博告訴時代週報記者:“根據民法典的第1195、1196、1197條的相關規定,網絡平臺本身一般不對用戶發佈的內容承擔直接責任,平臺通常僅提供信息存儲空間等技術服務,若其對用戶發佈的侵權內容不知情,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避風港’原則,就無需擔責。但是,當平臺接到權利人關於網絡服務平臺存在侵權內容或者侵權信息的通知,應當採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否則就需要承擔連帶責任。此外,若平臺對內容進行了主動編輯、修改、推薦等操作,從而擴大了負面信息的傳播及影響,也需承擔一定責任。”
事實上,字節跳動一直重視對算法的使用和調整優化,算法推薦背後也有大量人工參與。
在時代週報記者獲取的一份《Hello,推薦算法》的字節跳動內部手冊中,針對爲何需要推薦算法、內容如何被推薦、如何限制低質內容等問題進行了說明。
《Hello,推薦算法》如是寫道,現代社會信息過載且生活加速,人們難以憑傳統方式篩選有價值信息,推薦算法因此誕生,以減少用戶篩選信息的時間和精力,提高信息分發效率和準確性。對創作者內容的推薦過程,包含“匹配、反饋、冷卻”三個流程。而在匹配(安檢)環節,作品進入推薦流程前,需經機器與人工多重審覈,包括識別違規詞彙、審覈隱晦不良意圖內容、檢查內容雷同或抄襲問題等。平臺會限制低質內容,放大優質內容,建立良性創作生態。
盈科廣州律師事務所股權高級合夥人周浩律師告訴時代週報記者:“作爲網絡服務提供者,平臺對用戶發佈信息負有審查管理責任。根據《民法典》及相關法規,平臺若在接到侵權通知後未能採取必要措施應對侵權行爲,其可能需承擔連帶責任。”
對於鍾睒睒提到的算法造成“信息繭房”的問題,《Hello,推薦算法》也有解釋:“研究證明,算法對信息繭房影響被過分高估。昆士蘭科技大學的研究者阿克塞爾·布倫斯認爲,算法導致信息繭房這個說法流行,技術再一次成爲了社會問題的替罪羊。人們的擔心部分源於對新技術的恐懼,但技術並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事實上,推薦算法要避免唯流量至上,只追求短期流量會影響用戶體驗、平臺長期發展和品牌形象。隨着技術進步和監管加強,互聯網平臺在設計推薦算法時已經採取了更爲全面和長遠的視角,以商業流量與社會效益之間取得良性的平衡。”
針對推薦算法的問題,盈科廣州律師吳少賢則對時代週報記者分析道:“算法推薦提升用戶體驗、推動平臺流量增長及商業化進程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用戶侵權行爲的負面影響,可能損害被侵權人的名譽等權益。根據《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平臺服務提供者應採取必要措施遏制違法信息傳播,並提升規則的透明度與可解釋性,預防及減少潛在的爭議與糾紛。”
只是,面對鍾睒睒的“指控”,算法推薦能成爲那隻替罪羔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