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玩不起鋼琴了，只想節衣縮食熬下去

作者：李捷（抱朴財經評論員）

中產消費持續降級，非剛需的東西一律不買，非剛需的培訓一律停掉，這也拖累了相關的大廠，甚至有大廠直接停產四個月。

日本雅馬哈11月1日發佈的財報預期顯示，2024財年（截至2025年3月)的合併淨利潤預計同比減少39%，降至180億日元。

中國是雅馬哈的主要市場之一，該公司生產鋼琴的中國工廠從9月開始進入爲期4個月的停工。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雅馬哈絕對是大廠，它是1887年由山葉寅楠成立的日本品牌，總部位於日本靜岡縣濱松市 。雅馬哈產品從鋼琴、電子琴、合成器等鍵盤樂器，銅管、木管等管樂器，小提琴、大提琴等絃樂器，以及所有的打擊樂器，直至最高級的專業音響設備都有涉及。

雅馬哈鋼琴在1972年開啓了其輝煌歷程，年產量迅速攀升至20多萬臺，並維持了長達十多年的高產期。這段時期無疑是雅馬哈鋼琴的巔峰時代。

在其最輝煌的時期，雅馬哈鋼琴的年產量甚至超過了2010年至2020年這十年的總產量，顯示了其強大的生產能力和市場影響力。

如果你留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雅馬哈鋼琴的高產期是和日本的經濟景氣度密切相關的，你也可以說，鋼琴是日本經濟的溫度計。

當雅馬哈鋼琴進入中國市場之後，同樣具有這個指標作用。

回顧一下雅馬哈在中國建廠的信息：

1989年，天津雅馬哈電子樂器合營工廠‌成立，這是雅馬哈在華成立的第一個工廠，主要生產電子樂器，佔世界生產量的25%。

▲天津雅馬哈

廣州雅馬哈鋼琴合營工廠‌成立於1995年，開始生產CJ121型鋼琴，標誌着雅馬哈鋼琴在華生產的正式啓動。

‌‌蕭山雅馬哈樂器有限公司‌、‌‌杭州雅馬哈樂器有限公司成立於2003年，主要生產鋼琴、吉他等樂器。

2018財年是雅馬哈在中國輝煌的一年，雅馬哈鋼琴在中國市場的銷售額超過了日本。乘着中國的教育熱，包括鋼琴在內的在華樂器業務的營業收入在截至2018財年的10年裡增至3倍以上，佔樂器業務整體的營業收入比例也從5%提高至17%。

在雅馬哈樂器銷售覆蓋的地區中，中國在2019財年超過歐洲。雅馬哈的暢銷產品是售價3萬元、縱向收納琴絃部分的直立式鋼琴(upright piano)，佔在華樂器銷售的約15%。

從雅馬哈的樂器銷售整體來看，原聲鋼琴(Acoustic Piano，普通鋼琴)佔25%，但在中國卻佔到40%以上。

曾經輝煌，但是，隨後雅馬哈和我們一樣迎來了2020年-2022年的艱難三年。

進入2023年之後，中產們摸了摸自己的錢包，果斷開始壓縮開支。

雅馬哈公佈的2023財年（截至2024年3月）合併淨利潤同比減少22％至296億日元。

在主要市場中國的鋼琴銷售低迷，電子琴需求減少以及爲減少庫存而進行的生產調整也影響了業績。

中產爲什麼突然不迷戀鋼琴了呢？很簡單，沒錢了，而且鋼琴考級沒啥用，對升學沒有直接推動作用。

中產要應對的是失業、降薪，以及快速重新上崗，他們在努力打拼。

電影《逆行人生》中，高志壘開始是碼農，收入不錯，後來成了騎手，我是看完了電影的，心情複雜。

我沒感覺到什麼正能量，尤其是高志壘面對無理取鬧的客戶，還要被迫說“對不起”的時候，我看到了他靈魂深處的淚花。

到底有多少個高志壘每天在街上疾馳？他們又受了多少委屈？遭遇了多少車禍？

其實，這些都是有數據的：

2020年-2022年，從美團獲得收入的騎手數量分別是470萬人、527萬人和624萬人。2023年是745萬人，到今年年底，估計800萬人都打不住。

根據《2023年餓了麼騎手權益保障報告》顯示，2023年，餓了麼平臺活躍騎手超過400萬，也就是說，兩大平臺合在一起，騎手數量累計超過千萬人。

失業之後去送外賣、開網約車是很多中產的選擇，但不僅如此，他們的後代也未必能逃脫這個宿命。

很扎心，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此前有傳聞稱，在美團這745萬名騎手中，包含了30萬名本科生和8萬名研究生。儘管被官方闢謠，但是，外賣騎手日益高學歷化，已經成爲全社會的關注焦點。這封全員內部信中也提到，過去三年，美團平均每年招聘超過5000名應屆畢業生，2025屆計劃招募6000名。

今天中午，我在公司樓下吃飯，這是一線城市的市中心。剛剛過一點半，有一位外賣小哥坐下來和同行微信通話，他說：“剛過1點20分就沒單了，所以，我乾脆來吃飯”。

我就坐他對面，他很快打開手機開始看英文短劇，我就問他：“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他很淡定地說：“××大學”，這是一所985大學!

我後來瞭解到，他畢業之後不好找工作，於是決定先幹一段時間的外賣騎手再說，沒想到一干就是一年多，同學也有陸續被裁員來幹這一行的。

所以，如果你培養的孩子一直優秀，鋼琴八級，英語六級，甚至海外留學歸來，居然找不到坐辦公室的工作，只能靈活就業，你會怎麼想？

內心一定是崩塌的。

所以，中產們有什麼選擇呢？除了壓縮開支，變得更卷，他們沒有辦法。

2018年，國內取消了藝術特長生中考加分政策，家長們的學琴熱情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既然沒錢了，鋼琴考級也不能給升學考試帶來直接好處了，那麼，減少乃至停止鋼琴培訓，不買鋼琴租鋼琴，甚至連鋼琴都不租成爲理性選擇。

一切的資金都要集中到更爲要緊的學科培訓方面，雖然，考上了985也可能要去送外賣，但沒有太多選擇，先考上再說。何況，學鋼琴實在太花錢。

於是，鋼琴培訓業和鋼琴製造業都在中產們的理性選擇中承受壓力。

我曾問過一位音樂大佬，他是某行業協會負責人，他說教鋼琴搞藝術培訓的同行們很苦，很多人撐不下去了。

據華聲在線報道，企查查數據顯示，2023年，陝西鋼琴相關企業註銷28家，鋼琴培訓註銷7家。

據湖北一名鋼琴私塾老師透露，目前周圍已經知道的琴行大約有50%關門歇業，一部分是老師主動及時止損，轉行進入了其他領域，另一類則是過於依賴促銷“套路”和低價課，這對於琴行來說無疑是一種自殺。

珠江鋼琴對長株潭鋼琴培訓市場的調查報告顯示，“只有大品牌鋼琴培訓學校在這輪‘縮水大潮’中存活下來，至少有40%的鋼琴培訓機構(含工作室)被淘汰。”

鋼琴企業都在瑟瑟發抖：

10月31日，A股上市公司珠江鋼琴（002678）發佈2024年前三季度業績報告，其中，淨虧損1.38億元，止盈轉虧。

10月24日晚間，海倫鋼琴披露2024年第三季度報告。前三季度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2億元，同比下降47.43%；歸母淨利潤虧損1460.94萬元。

雅馬哈直接把中國工廠停工四個月。

但對於中產來說，不僅僅是真的玩不起鋼琴了，而是，很多東西都玩不起了。

受影響的恐怕不僅僅是鋼琴行業，還有餐飲業：

北京統計局數據顯示，北京限額以上（即年主營業務收入200萬及以上）餐飲企業利潤同比暴跌88.8%；

上海統計局數據顯示，限額以上住宿和餐飲業企業（即年主營業務收入大於等於200萬元）營業利潤爲-7.7億元。

也就是說，數量龐大的中產儘量回家吃飯了，圖的就是一個便宜。

中產們收起了那份歲月靜好的閒適，正在節衣縮食打一場持久戰，希望大家都能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