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的流量之困與二代目挑戰

作者 / 耳東陳

運營 / 獅子座

始終處於高關注(也是輿論中心)的正午陽光10月有三件大事:

首部電影《得閒謹制》殺青,孔笙導演+蘭曉龍編劇+肖戰主演,班底巨餅+頂流配置;《小巷人家》開播,正午最擅長的年代羣像+日常煙火,中生代+流量演員配置;《命懸一生》官宣主演,懸疑垂類梅開二度,中生代+新生代演員配置。

成立於2011年的正午陽光從初創時作爲山影的後期公司,到2015年後憑藉包括《僞裝者》《琅琊榜》在內的連續高質量產出,扛起互聯網時代的「國劇門臉」大旗,列席「六大」陣營,成爲視頻平臺分庭抗禮,定製劇和自制劇成爲主流,仍有實力完成版權劇創作的內容型團隊。

門臉不好當。

以2020年爲分界線,爲國劇品質扛旗的正午陽光,即便在同行襯托下也未能避免口碑滑鐵盧。《清平樂》在豆瓣開出6.4分,除了17年5.4分的《歡樂頌2》,對於7打頭纔是常態的正午陽光來說多少有些失準。而後22年出現的6.5分的《歡迎光臨》和4.8分的《相逢時節》更在消耗過往積累起的口碑。

這裡需要說明的是,豆瓣評分並非權威評價體系,但仍可作爲受衆心理和審美訴求的潛望鏡,尤其對縱向摸排觀衆對一家內容創作機構的「民意」,有參照價值。

在人才集約型的影視內容創作行業,沒有六邊形戰士,正午陽光也不例外。正午陽光的核心競爭力在於完備的製片流程和強大的發行能力,這是從創制國家隊和電視臺時代積累下的成果;而在創作的核心職能部門上,導演、編劇和演員方面,長短板就格外鮮明瞭。

01. 流量之困

在擁抱互聯網和年輕觀衆這條路上,正午陽光是絕對的先行者。

從2015年起,撐起正午陽光內容基本盤的,近半數是風靡一時的大熱網文小說,這種趨勢在2020年後更明顯。

這部分網文有共性:現實議題瞄準普通人生活,話題性突出。正午的策劃/責編選題明確,充分發揮自身在現實主義創作上的長板,從個體家事輻射社會症候。《喬家的兒女》《歡迎光臨》《凡人歌》《小巷人家》《櫻桃琥珀》都屬此序列。

導演張開宙和簡川訸基本承包這類作品,生活劇自帶的家庭倫理衝突、兩性情感衝突和個體時代衝突契合導演寫實、細膩的風格,也彌補了節奏把握方面的短板;而編劇方面,如未夕、紀靜蓉、大米是原著作者,對內容熟悉,劇本寫作方面的經驗問題能夠由導演配合完善;袁子彈、曾璐等則本就擅長於現實寫作,文本影像相輔相成。

觀衆的詬病點在於,對正午陽光的期待是黃鐘大呂,爲創作之難爲,摘類型的明珠。而門臉卻反覆在雞毛蒜皮和扯頭花的世界中打轉,甚至用上「話題先行」的巧勁兒,在熱搜上蹦迪。就像等着國宴廚子上滿漢全席,翹首以盼端上來帶着鍋氣的蛋炒飯,不是不行,但降維打擊屬實沒什麼必要。

從網文的選擇上也能感受到正午陽光積極擁抱創新的趨向。在「種田」還在文字端流行,《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已經成爲熒屏上的「小紅樓夢」;公主和太監的禁忌之戀《孤城閉》想開了,躍然熒屏成爲講述徽宗一生的《清平樂》。在垂類賽道,不只有男頻爽文改編的《我是餘歡水》,還有《開端》帶來的「無限流」新變。

影視評價往往是結果導向,但若回溯創作之初的種種取捨,正午陽光不論從前瞻性還是創新力上仍舊值得佩服——敢爲人先的魄力,把創作所長和內容本身有機結合的能力,放到今天依舊屈指可數。

但近期剛開機的《雨霖鈴》則又面臨改編向的爭議。固然沒有《麒麟》這一直接錨定《士兵突擊》耽美同人的顯眼,但畢竟「貓鼠」作爲國內耽美鼻祖CP,再有原創女主,「展昭同人」也帶着幾分擦邊的意味。加上原著粉、衍生CP粉對同人文本身的態度大相徑庭,《雨霖鈴》處於風口浪尖倒屬實命中註定。其實歸根結底都要指向一問:爲什麼要拍同人呢?如果要加定語,那就只能寫作:正午陽光爲什麼要拍同人?

另外的反噬源自演員的選擇。「正午選角宇宙」一度成爲樂子人的消遣。早年間《僞裝者》《琅琊榜》同期對打,「明家姐弟」在大梁的前朝後宮掀起「赤血長殷」情義保衛戰,除了胡歌、靳東、王凱、劉敏濤、劉奕君等熒屏熟臉的高度重疊,眼尖的觀衆還扒出在《琅琊榜》飾演夏江的王永泉還幹着執行導演的活,跟飾演黎剛的王宏上陣父子兵;飾演甄平的趙一龍兼着選角導演的工。

而後來來回回,流水的主演鐵打的配角成了正午出品的標配,流量扛旗戲骨擡轎穩住演技基本盤的同時,觀衆的審美疲勞如期而至。更令觀衆難以忍受的是,在流量圈瞄準「好餅」作爲跳板轉型貼金的時候,伸出橄欖枝的竟然是萬衆矚目的國劇門臉。

今年3月,正午陽光發佈新片單後,觀衆聲音裡出現了齊聲的一支:自從開始擁抱流量演員,國劇門臉就已走下神壇。其實這一說法倒有失公允,即便回溯至山影時期,同一支創作團隊啓用的演員無一不是流量和實力兼備的。只不過在電視媒體時代,流量還叫另一個名字——國民度。

正午陽光的年輕化轉向,從表面看是演員配置的變化,苦於流量演技的觀衆對此難以買賬,因而將不滿轉嫁於創作團隊。而更應打個問號或是重視的根源在於,在內容的選擇方面,正午陽光在開拓創新中,可能漸漸迷失了自身真正擅長的創作方向。

02. 二代目挑戰

如前所述,正午陽光在創作關鍵的導演、編劇兩大職能部門上,長短板明顯。

正午陽光導演團隊相對穩定,其中有當年跟着侯鴻亮「出走」山影加入正午陽光隊伍的孔笙和李雪,兩人共同執導過《溫州一家人》《北平無戰事》《琅琊榜》,其中李雪還在孔笙執導的《闖關東》和《戰長沙》中擔任攝像。

除此之外還有張開宙、孫墨龍、簡川訸、劉洪源和算(牟芯岑)。

行業和坊間按照資歷,習慣性將孔笙作爲正午陽光一代目導演,其他幾位導演則歸爲二代目序列。此間還有對正午陽光導演團隊的內部排名以及個人水準的評點,在此不再贅述,總之是:師徒傳幫帶的傳統育人模式下,很難誕生孔笙導演的接班人。

某種程度上這是不公平的。且不說正午陽光內部,放眼整個行業,能夠比肩孔笙導演的新生代仍舊寥寥。不同時代下的創作者並不具備可比性,執導生涯從電視臺時代延續至互聯網時代的老一代導演閱歷和經驗來自時間和實踐的累積。但也不可否認,新生代的導演同樣具備其創作獨特的優長。

從正午陽光的內容分工來看,基本遵循「揚長避短」的策略,讓不同導演匹配擅長內容:孔笙+李雪負責原創類目的「黃鐘大呂」,主旋律和任務劇基本由他們完成;簡川訸導演羣像細膩,因而承包了阿耐的都市情感劇改編;張開宙在構圖和運鏡上的優點能夠抵消部分「宇宙起源」「人間褪黑素」產生的節奏問題,偏向生活流的作品就有他執導;孫墨龍、劉洪源和算則負責創新題材+中劇體量的突破。

另外一個明顯的變化是,從正午陽光開始舉辦「光合計劃」時便有了苗頭:要向電影進軍了。從光合計劃遴選的項目多爲短片不難看出,某種程度上這一項目是在爲正午的二代目導演們尋找合適的電影項目。

而「跨界」已經從孔笙導演處開始。《得閒謹制》作爲侯鴻亮製片+蘭曉龍編劇+孔笙導演鐵三角繼《生死線》後的再度合作,小人物的故事+戰爭題材,至少在文本的角度上可以安下一半的心,另外四分之一的不確定來自電影和電視劇兩種類型的天然壁壘和受衆本身的審美期待。再有四分之一,則歸於流量的雙刃劍,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輿論場。

03. 何以爲繼

觀察正午陽光內容生態,最令kk警惕的在於,即便是絕對頭部的內容型團隊,也要面臨優質劇本不可複製、不能量產的困局。

正午陽光的IP採購清單中,阿耐的小說基本上佔據了半壁江山。坊間也有傳聞《大江大河》系列和《歡樂頌》系列屬於捆綁購入,雖然兩個系列完全不同的氣質和關注點,但從成片本身的質量來看,《大江大河》整個系列無論如何都略勝一籌。

結合《琅琊榜3》的難產,延伸的問題是,讓原著作者擔任編劇究竟是雙贏還是冒險。小說和影視劇本屬於截然不同的兩種文本,文學可以留白想象,但是劇本則要求鏡頭畫面感,句句落實、一句一鏡。

互聯網語境下,對劇本的要求已經細化到,每一集要出現多少場高光時刻,反轉和懸念要在第幾分鐘出現,很難說習慣了天馬行空寫作的原著作者能夠勝任有嚴格邏輯和節奏要求的劇本創作。這裡討論的關鍵在於「更好」,因而作家寫書,編劇寫本,從結果來看應該符合「更好」的選擇。

正午陽光的固定班底不僅體現在演員、導演,還有編劇團隊的深度綁定。粗略按照10年計數,拋開一系列原著作者,正午陽光合作過的編劇從高滿堂、張勇、劉靜、袁克平和袁子彈父女、唐堯、曾璐、吳桐、王三毛、王小槍、磊子11位編劇反覆出現在編劇名單中,類型題材寬廣。

創作者的創造力可以是無限的,但是用於創作的時間是有限的。因而產能的問題也成爲正午陽光的另一困擾。原著作者搭班固定編劇班底的合作模式消化完IP改編之後,其實仔細看正午陽光的原創內容佔比並不高,尤其是刨掉點將完成的主旋律創作,更爲寥寥。

而某種意義上,支撐起內容型團隊生命線的,正是內容。要麼拓展合作伙伴,跟更多編劇建立合作聯繫,在原創部分拓產能,要麼繼續開發買進的文學版權,原著作者+編劇搭班創作提升轉化率的同時保住口碑,這是眼下正午陽光「艱難的選擇」。

正午陽光的壓力可能與市場上大部分創作團隊的困境一致,口碑的守成在量也在質。但作爲「國劇門臉」,也註定在未來揹負更重的觀衆期許。